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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2 / 2)

她昨晚和他提起的那部电影,2011年的沈靳没看过,但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夏言一直很喜欢那部电影,以及那部电影里透着的城市文化,只是那时的她没机会出去走走看看,电影上映时正是她身体最差的时候,难产加上心脏衰竭,她身体差得风一吹就会倒,根本没可能外出。

下午昆明没有到大理的火车,沈靳预计夏言会换乘飞机,他在飞机上遇上她的概率起码百分之五十,但沈靳没想到,在飞昆明的航班上,他以近乎不可能的几率遇到了程谦。

头等舱就那么几个座位,两人还很不凑巧地并排坐在了一块。

程谦也没想到会遇到沈靳,目光在沈靳脸上微顿后又移开,胸口鼓噪着的东西慢慢平静。

上午无故被辞的林雨在受挫和委屈不甘下,将一切迁怒给了她舅舅李力,径直闯进李力办公室,他凑巧也在。

他还记得林雨为给沈靳出头泼了李力一身酒的事,那时的她似乎是和夏言一道儿的,估摸着和夏言关系不菲,也就假装随意地问了问夏言的情况,才知道夏言去了云南。

程谦说不上那一瞬间什么感觉,夏言去了云南,而他未来几天的行程安排也是云南。他要去一趟腾冲,那边与缅甸接壤的原始老林里盛产藤条,当地藤编工艺历史也悠久,他想去那边转转,发掘些能与“遇鉴”抗衡的东西,去李力那儿也是和他商量这个事来的,他没想到夏言也去了云南,这种可能在世界某个角落不期而遇的感觉让他胸口鼓噪得厉害,他突然开始思考,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缘分的东西在。

只是这种鼓噪在看到沈靳后都慢慢冷却了下来。

两人自目光短暂相接又平静移开后便各自落了座,互不打扰,这种状态在飞机渐渐进入巡航层后被打破。

沈靳偏头,看向他:“程总喜欢听故事吗?”

程谦眉心微皱,目光对上他的。

沈靳目光依旧是平静而深邃的,也不管程谦想不想听,已经徐徐道:“我和夏言是2011年9月3号,相亲桌上认识的,刚见面时并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只是觉得这女孩很年轻,也很静,话少,但不怯生,就是一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平和安静,身体不太好。我们都有着被相亲的困扰,于是基于同一目的商量着在一起,9月6号,我们领了结婚证,没有求婚,也没有婚礼,平淡得就像一起吃了个饭。”

“这种平淡从那一天开始,一直持续了五年。这期间,我把宋乾送进了监狱,把安城实业从无到有,做到了与紫盛不分伯仲的规模,就像程总昨天分析的,我还在事业起步阶段,我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事业上,能陪伴她的时间非常有限,我甚至从没考虑过怎样才叫陪伴。在我的理解里,给她富足的生活,对婚姻负责,每天准时下班,一起吃个饭,而后在共同的小空间里,看看书,聊聊天,或者把当天没做完的工作完成,这就是生活。

她从不对我提要求,也从不抱怨,也没有任何的唉声叹气或是情绪低落的时候,任何时候都是淡淡的,静静的,好像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她似乎就是那种不需要陪伴,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的女孩,这让我感觉很踏实,更加无后顾之忧地专注在事业上。

2014年,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她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那个孩子是个意外,几乎要了她的命。生下来后我把她丢给了我母亲和保姆照顾,所有人都怪我冷血,都说是我担心她走了留下孩子可怜,所以不想孩子和她有太深的感情,甚至有人委婉地来劝我不能这么对她,那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强撑的精神里,只剩下一口气在吊着,她根本没有精气神去照顾一个日夜折腾的初生儿。她拼了命也要生下来的女儿,是要长长久久地陪她长大的,而不是为了一时不舍,把命给搭进去。

她静养了一年多,身体渐渐好转,女儿的存在,让她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我也越来越忙,忙着扩大公司规模,忙着与紫盛洽谈合作,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出差也占据了我生活的一半,这些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别有深意,我忙到没留意到生活里的流言蜚语,也没想过,要去向她解释我的行踪,她也一如过去那般,淡淡地、静静地照顾着我和孩子的起居,从不质问也从不刺探,更没有抱怨,直到那天,2016年4月16日,我刚和紫盛,和程总你正式签下了强强联合的合作协议,就在会议室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笔,我家人突然电话告诉我,夏言不行了,让我马上去医院。”

沈靳顿了顿。

程谦看着他微微转过头,深长地吐着气,棱角分明的侧脸绷得有些紧。

“后来呢?”程谦不禁出声。

沈靳扭头,看向他:“没有后来,她走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过分平静的语气,程谦一时怔住,看向他。

沈靳的面色很平静,一种死寂的平静。

“一句话也没留下。甚至在她临死前短暂清醒的时间里,我就在监护室外,她不肯见我,至死都不肯见我一面,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

沈靳目光与他的对上:“程总懂这种感受吗?那种世界突然坍塌,心脏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的感受,程总经历过吗?”

“我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他看着他,一字一句。

“有多恨,就有多爱。”

程谦看着他不语,人明明依然是平静的,但又是不一样的,那样一双眼,又痛又狠,所有翻滚的情绪都隐藏在了那片深沉的墨色里,这不是他认识了十多年的沈靳,那样一个如佛般平和的男人,可是又是他。

他所接受的教育,所认识的世界告诉他,沈靳脑子出问题了,现在是2011年9月初,哪里来的2016年,哪里来的他和夏言结婚生子,甚至生离死别,可是那样一双眼,让他没办法去否定他的话,他甚至是倾向于相信他的。

他想他也是疯了的。

————

飞机在半小时后缓缓在长水机场降落。

程谦和沈靳一块儿出去的,他明白沈靳告诉他这个故事的意思,他和夏言,不是任何人能介入的。

他也不会容许任何人介入。

程谦说不上心里怎样一种感觉,明明很荒诞的一个故事,他偏听进心里去了,那种似乎已经错过了夏言的遗憾缠绞着他,他想象着夏言和沈靳的五年,胸口闷得慌。

一旁的沈靳已经拿起了手机,指腹摩挲着屏幕上的“夏言”两个字下沿,嘴角紧抿,迟迟没有按下去。

程谦偏头看他:“沈总不敢给她电话吗?”

沈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喉结上下滚过一圈后,他按下了那个号码,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终于不再是客气有礼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而是拖长了的“嘟嘟”声。

握在手机上的手掌不自觉收紧,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夏言熟悉的声音:“喂?”

喉头一下涌起哽意,沈靳偏开了头。

程谦看到他喉结的剧烈起伏,以及他慢慢收紧的下颚线条。

迟迟没等到沈靳回音的夏言也沉默了会儿,放软了声音,问他:“沈靳,是你吗?”

沈靳知道她问的是昨天没记起那五年的他,不是五年后的沈靳。

她昨天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想忘了他。

她对他也从没有过这样的亲昵。

如果不是这一阵的相处,他也从不知道,原来她也还有这样情感外放的时候,而不是他所认识的淡雅安静。

等不到他回答的夏言以为他是因为她不告而别的事介意,轻声解释:“我昨晚不太睡得着,看火车还有票,就一下冲动买了张票,出门的时候是想给你电话的,但怕打扰你休息,就给你发了信息而已。”

“没事。”粗噶的嗓音,沈靳发现他甚至不敢让她知道他是已经想起来的沈靳,怕像上次那样,再一次吓跑她,他试着以当年的他面对她时的轻松问她,“现在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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