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一格的惊堂木
李庆生吸了口气, 开始说起安阳县乃至石牌村的遭遇。
“去岁发了大水,宴江府、湾石府、莱封府等地都受了大灾。无数灾民外出逃难,结果恰遇上联军内斗,乱军、流匪挟裹着灾民四处乱窜。安阳县离湾石府不远,九月时,就已经涌入了大量灾民。新县令年轻没经验, 待他发现不妙时, 安阳县已经满是流民, 赶之不尽了。”李庆生摇摇头, 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那驻守在麻昌县附近的联军大营突然作乱,一个姓张的将军带着一万乱兵开始攻占附近县镇, 安阳县就在其中。安阳的新县令虽缺些经验,人却忠勇。倒是带着几百乡勇想要坚守县城。”菜花见李庆生说得气喘, 赶紧将人扶着坐下来, 送上些食水, 让他缓一缓再说。
李庆生也饥渴多时, 此刻也不推辞,灌了两壶茶水,又吃了三张饼子后, 才继续说道:“城里总共也不过三百乡勇,如何能守得住。且还有无数流民在城中惹事,当日就被乱军攻破。城破时,那姓张的竟然宣布, 纵兵抢掠三天……”
菜花呼吸一顿,当初就听跟自己学习赌术的刘雁飞说这姓张的将军不是个好鸟。可后来,莲花山庄遇袭时,那货倒也派出了援兵,因此并没惹来菜花等人太大的反感。
可不曾想,他竟然会做出纵兵抢掠之事来。从这就能看出,此人品性确实高不到哪儿去。
“哎,这一抢,安阳县可就倒了血霉了。运来酒楼大约是太招眼了,立刻就被人盯上了。若不是我逃得快,恐怕也要被一把火烧成飞灰……”李庆生眼中酸涩,想到那没能留住性命的伙计和老板,心中一阵钝痛。
菜花并没催促李庆生,从他前面的话就能推断出,离安阳县很近的石牌村,怕是,好不了了……
果然,待李庆生吸了几口气后,一抹脸就说到了石牌村。
“也是无奈,石牌村离安阳太近,我逃出来后,本来还想去那里躲上一躲,谁知刚出城,就看到几队乱兵从安阳离开,其中一队去的正是石牌村的方向。我倒想赶去报个信啊,可腿脚不争气,跑到之时,那些乱兵已经围了村子。我不敢靠近,就赶紧朝秋山上跑,我知道石大勇家就住在半山腰上。可待我爬上山去时,却发现他家已是空荡荡一片了……”
“可是被抓了?”菜花问道。
李庆生摇头道:“我略看了下,那些乱兵还没上来,且他家里非常干净。倒像是很早之前就搬走了似的。”
“这么说来,石大叔他们可能并没出事?”菜花道。
“很有可能,多半是他们见机得快,早早就离开了,哎……”李庆生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当时有多乱,石大勇就算看出情况不妙,也不可能冒那么大风险去城里通知他的。
菜花心中暗想,若是石大勇都能提前避开,那兰毅他们家应该也不会出事。论灵活机警,兰毅还在石大勇之上呢。
心中略安定了些后,她又问道:“后来就一直这么乱着吗?”
李庆生摇摇头道:“我当时无处可去,就随着一群灾民一起朝南走,听说这边有的地方还能活人。安阳那边乱了一年,不过上个月我在衡南府那边听后来的流民说,魏将军已经调兵回来平乱了。”
菜花听完,就转头让骡子带着李庆生去休息。而她心中却渐渐冒出个念头,她想回中原,看看石大叔、兰毅,以及家在附近的唠叨、傻喽等人。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可以把他们都迁到这一年三熟的肥沃之地来。
灾民安置并不是把人丢过来,就万事大吉了。好多配套的措施也要跟上,整个南疆都被调动起来,而穆昇更是忙了个四脚朝天。
因为上辈子见识过,因此他提出了不少实用的建议,深得萧夏赏识,从而……被王爷当作牲口般,下了死命地用了几个月。
虽然累得舌头都快吐出来了,可看到七千多流民渐渐在这片沃土上安顿了下来,穆昇心中涌起了强烈的自豪感。
他已经预想到,百年千年后,这七千中原流民繁衍出无数子孙,华国的历史版图中又将出现大片良田沃土……
而,为了保护这些流民的安全,也维持住他们日常的秩序,武备队百来号人如今都快定居于此了。
毕竟能流畅地与中原人交流的南疆人,可基本都在武备队里呆着呢。
萧王爷在听取了穆昇的建议后,干脆把这片沃土取了个地名,叫做南疆府治下的广原县。
目前由“穆华”暂代县令,谢尔暂代县尉,武备队各人暂代府衙官吏,维持广原县的日常运作。
这样一来,险些没把武备队一百多号壮汉给累吐血。他们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来用,要统计户籍,要协调分田,要落实住所,还要解决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乃至杀人越货的命案……
已经快变成包青天和居委会大妈综合体的菜花大仙,此刻正恶狠狠地看着两个状如疯子般的妇人在临时县衙(实际就是屋棚区最大的草棚子而已)前哭嚎对骂。
“你个贱x子,破烂货,当初装可怜,说什么养不活了,死皮赖脸地非要把病得半死的赔钱货塞我们家。哦,如今看我把人养好了,就想要回去干活了,做梦!臭卖x的,不要x脸,老娘扒了你的裤子看看是不是长颠倒了,觉得自己一张嘴,就能有男人凑上来喂饱你……”一个皮肤粗糙,头发泛白的妇人叉着腰喷出无数破廉耻的粗话荤语。
而她旁边那位,虽然也是发散衣乱,却仍能看出几分好颜色的年轻妇人,则一边嘤嘤嘤哭泣,一边不时朝菜花扫上两眼。
菜花女子的身份,武备队人都已知道。可他们并没人闲着去传这话,再加上大仙自己平日行走站立也一副标准大爷的模样,所以当她套上宽大些的衣衫后,就让一干流民都默认为,这位县令大老爷是个纯爷们!
此时,她看着那年轻妇人偷瞄的眼神,心中也大概明白对方的那点手段了。于是,咱们的县令大老爷,也懒得听她啰嗦,直接吩咐谢尔,“去把她们争抢的那个小丫头带来,别吓着人。让朱川陪你去,他面善些。”
谢尔摸摸鼻子,暗道,谢哥我就长得凶神恶煞吗?难道我现在还没找到老婆就是因为面不善吗?
带着对自己面相的迷思,谢尔拉着憨包朱川一起去找那争端的关键之人了。
不多时,一个皮包骨头的小丫头就跟在朱川身边,走了过来。
她刚一靠近,那原本嘤嘤假哭的年轻妇人,突然大声嚎道:“娘的大丫啊~~~娘的心都要碎了啊……快让娘看看,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我呸!”头发泛白的妇人,气得跳脚道:“贱x,当初你送大丫过来,她可就剩下半口气了。你个逼嘴不是还说什么,能活就活,不能活还请我家大哥帮忙挖坑埋了吗?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当初连后事都懒得管,现在倒跳出来装好人了!果然是卖x的,把脸当屁/股用……”
菜花顾不上欣赏三俗单口相声,仔细观察起那大丫。这皮包骨头的丫头关节粗大,手皮比武备队的汉子还糙,一看就是没少干活的样子。而且此刻这丫头既不看那嘤嘤哭泣的生母,也没朝那大叫大骂的养娘靠过去。只低头站在朱川背后,不说不动。
大仙心中叹了口气,她见过太多生活苦难的女子,她们在无法自救时,都如同眼前的女孩这般,麻木沉闷。
朱川这时候偷偷瞟了眼身后的女孩,就颠颠跑到菜花身边,低语道:“华哥,大丫太可怜了。我去找她时,她一个人在家里推磨盘,其他人却在吃饭……不过她生母那边,也不是什么好鸟,没病前还想把她卖去脏地方,可刚与人商量好,大丫就病得险些死掉……”
他嘀嘀咕咕把刚才从左邻右舍口中打探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菜花心中有了主意。
“好了,休得吵闹,都闭嘴,老爷我要问话了!”大仙倒是想拍下惊堂木的,可惜她桌上就没这玩意。取而代之的是,南疆人非常直率地在县老爷桌上摆了一把精亮亮的大刀……
大老爷也不嫌弃,抓起大刀,咻一声,钉到了两个妇人的脚前,刀身摇摆,在阳光下闪出一片凶光。
见识过山匪乱军的流民是非常识相的,原本嘈杂赛菜场的县衙门前顿时就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大仙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大丫当初重病时,生母将其托付旁人,且视其如同死人,连后事都不愿伸手,大丫这条命那时就已在生母手中断绝。此后不论生死,两者都无干系……”他话音一落,那年轻妇人愕然地猛一抬头,嘴里喃喃道:“大人,您,您不能这样~~”就这时,都还不忘憋出个曲里拐弯的娇柔声调,膈应得菜花直搓手臂。
“休得啰嗦,带一边去!”大仙不耐烦与这种狠心妇人叽歪,转头朝那头发泛白的妇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