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师傅教了个笨徒弟, 谢逸华在他光洁的脑门上轻敲了两下:“不应该啊!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帐目呢?”
燕云度从小到大学东西,还从未接受过这么“温柔”的惩罚,拉住了她的手不舍得松开, 只觉得手指纤长秀美,似玉雕般骨节分明,不由便拉着把玩,还顺便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温氏:“……”
温氏急忙走避,年纪大了见不得年轻人恩爱,总有种被时代抛弃的寂寥感。
“你是故意的吧?”谢逸华眨眨眼睛:“不喜欢温氏在眼前侍候着,就故意做些小动作将人驱走。”
燕云度是真正吃惊了:“殿下……如何得知?”
温氏倒是一心为他好,可想法着实与他大相径庭,当着端王的面尚能维持沉默,但每每背着谢逸华便要一意苦劝,从男儿家的三从四德说到谨守闺训,如果是他家翁,说不定连人都塞进来了。
燕云度对亲爹的话都左耳进右耳出,阳奉阴违,更何况是奶爹。
谢逸华指指大脑:“温氏脑中如塞巨石,顽固坚硬不知变通。”
燕云度拍桌大笑:“殿下形容的真是贴切!”握着她的爪子轻晃了两下,如逢知己。
婚后清闲日子没过半月,宫中就有旨意传下来,着端王入户部历练。
谢逸华最近教学生也教的心灰意冷,索性丢开帐本子带着人在王府后院折腾,平了一处风景,准备建个如燕府一般的小校场,好让燕云度活动筋骨,整的狼烟动地,后院一众侍君们都跑来瞧热闹。
关大侍前来宣旨的时候,正逢端王殿下挽着袖子拆迁小分队大搞破坏,她站在高处跟恶霸似的,好好的园子一角被她给毁了。
“这是谁惹殿下不开心了,竟教殿下拿自己的园子出气?”
关大侍对端王一向恭敬,知道这是凤帝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其父又受宠,自然只有捧着的道理。
谢逸华低头看到关大侍,从台子上往下一跃,燕云度就站在下面,还当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在高处,伸臂将人接住,一众围观群众眼看着燕正君将端王殿下稳稳抱在怀里,碎了一地的小心思。
——原来讨好端王殿下,还得有非凡的臂力!
谢逸华倒是不觉得尴尬,拍拍他的肩:“云儿放我下来。”分明比他小了五岁,却张口闭口云儿,叫的十分顺口。
关大侍宣完了旨意,谢逸华恨不得赖在地上不起来:“母皇怎么能这样呢?本王才清闲了几日。”
“殿下多年不曾入朝历练,陛下早有此意,只是以往殿下在外读书游历,如今学成归来,正是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的好机会。”
官样文章谢逸华听过太多,她只有一个要求:“本王对朝廷之事全然不知,母皇当真要本王像白痴一样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抱着笏板站在金殿上打磕睡?要不劳烦关大侍跟母皇说一声,我还在长身体,不能缺觉,睡少了长不高!”
一众侍君从不曾见识过端王殿下如此无赖的一面,皆捂嘴偷笑。
燕云度还从来不知道,圣旨执行起来也可以打折扣的,将端王从地上拉起来,很想捂住她的嘴。
关大侍笑盈盈道:“殿下又说笑了。陛下许是料到了殿下会有此应对,还让老奴捎句话给殿下,说殿下已经长大了,不可再像小时候一般耍赖,要么去户部当差,要么关在勤书楼里抄书,殿下自己选罢!”
“本王都长大了,母皇又来这招!”谢逸华嘟嘟囔囔:“大侍也瞧见了,府里被本王折腾的没眼看,今儿是去不了户部了,过两日本王定然去户部。”
关大侍回宫之后,向凤帝回禀一番,连凤帝也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又在弄什么鬼?也亏得当初赐给她的宅子够大,也尽够着她折腾了。如果还是折腾不开,挑个京郊的皇庄给她跑马,只盼着她别再野出去,回头不见人影,锦儿又该来磨朕了!”
淑贵君恨不得将端王拴在京里,但端王似乎生成了个野性子,往年她回京打个照面,没几日就跑的没影儿了,今年亏得拿婚事拴住了她。
“要不怎么说女子成家立业就长大了,殿下成亲之后,有心情整修后宅子,说明殿下是想长留京中,在陛下面前尽孝的。”
凤帝很是高兴:“你说的有道理。”
关鸠宫里,淑贵君听说谢逸华入户部历练,顿时喜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言儿总算肯留在京里了,这些年她一直往外跑,我生怕她把心跑野了。”
“贵君不必忧心,只要有殿下在京里,那起子魑魅魍魉定然也要考虑考虑。”
淑贵君拍拍她的手,目中含了泪花:“只要言儿肯留在京里,怎么样都好!”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只是小四还在端王府,她到底怎么想的?”
身为“伤残人士”,谢佳华在端王府过的可比宫中快活多了。
谢逸华是不怎么搭理她,可是她肯搭理谢逸华啊,还非要做出“纡尊降贵”的姿态,拄着拐往清梧院跑,进了正厅自有小侍上了茶点,她翘着脚笑:“恭喜皇姐,听说母皇派了皇姐去户部历练?”
户部可是个烂泥潭,不知道有多少官员陷在里面,上任的户部尚书卸任的时候,朝中一众官员为争尚书之位,人脑子都快打成了狗脑子,经过好几轮的撕咬,新尚书才力挫群雄,掌管了国家的钱袋子。
谢逸华才洗完了后园子里满身尘土,喝了口清茶润口,盯着她翘起来的脚瞧了一眼:“你的脚伤要是好了就赶紧滚蛋!”
谢佳华气的七窍生烟:“有你这样的姐姐吗?我好心好意来恭喜你,你还要赶我走!”她好想进宫去问问父君,她们姐俩到底谁是外面抱回来的?
谢逸华驱客的样子也不像是亲姐妹啊!
谢逸华次日天不亮就起来上朝,起的太早没有食欲,早朝听着朝臣们打嘴仗,她站的腿软,抬头看到站的笔直的谢风华,顿时钦佩不已。
此人打小就跟着魏帝历练,端的性情坚韧,如果不是异父胞姐,她还真是乐见其成。
她一副皇二代来朝廷混资历的模样,睡眼惺忪站在队首,抱着笏板直打磕睡,谢风华却如临大敌,偷偷瞪了她好几眼,似乎她的出现有碍观瞻,恨不得将她提着领子扔出去。
凤帝高踞帝位,对谢逸华在下面的小动作瞧的清清楚楚,见她快睡的不知今夕何夕了,居然还能站的人模人样,都怀疑这是她在崆峒书院练出来的绝技,忽的一笑,扬声问道:“不知端王有何想法?”
谢逸华宛如课堂上偷睡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脸懵圈的睁开了眼睛——早朝吵的像菜市场,她哪知道这帮人在打什么嘴仗?
吵架的原委不清楚,但睡意走了大半,她倒也会装腔作势,躬身惶恐道:“儿臣愚钝,对朝事一知半解,实不敢妄下论断,还望母皇教导!”我是来学习的,可不是来办事的。
下朝之后,凤帝在关鸠宫去松散,抱着茶盏直笑:“言儿也真是好笑,分明在睡觉,竟然还推说自己愚钝,在朝堂上跟朕打太极。”
这丫头大部分时候倒是很懂事贴心,但小细节上永远透着娇气,跟她撒娇耍赖,完全是个被宠坏了的皇儿脾气,以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让她回朝历练,逼急了便推脱:“宫里有太女跟三皇妹帮母皇分忧,我大烈河山如此多娇,不如就让女儿代替母皇去看看险峰奇石,瀚海戈壁,小桥流水,江南人家……权当是母皇亲自去了!”
凤帝听着竟露出几分神往之色,默认了她以读书游学为名,四处溜达。不过这丫头也着实有心,每年总会有几封信呈至御前,或是山间孤峰绝顶,星河倒挂,寥寥几笔便已传神,或是几句歪诗,描写市井之乐,或有昏官暴吏,当地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她便替地方百姓申冤几笔,凤帝也算做到心中有数,吏部考评呈上来,几句话就能将下官员问的汗流浃背。
只是她太过随性,这种事情还是偶然为之,还大言不惭:“儿臣又不领监察御史的俸禄,替她们把活干了,难道让母皇白养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