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只他和她两个人, 彼此间的距离不过半臂之遥。外头丽日晴天,窗外不时有轻风吹入徐徐拂漾他的脸庞,按理说该很舒爽, 谁知越开嗓间越干滞。以往开洋车时只图一个快,今天却下意识希望开慢一点。难道昨晚母亲说的是真的,他真是对虞小姐有好感了?谈恋爱究竟什么滋味, 真让人摸不透。
想起要跟她说正事, 忙挥散了脑子里的念头,正色道:“因为前些日子查案的事, 白海立拍了证据胁迫你哥哥, 等我送你去学校, 回头还需去处理此事。”
红豆气怔,怪不得这人在哥哥面前那般肆无忌惮,一大早就跑到同福巷来闹事。
“他胁迫我哥哥什么?”
贺云钦不响,续弦的事说出来简直腌臜,何必给她也给自己添堵,只淡淡道:“白海立早年不过街头一个瘪三,之所以飞黄腾达,乃是因为做过不少肮脏的勾当。眼下白海立根基已稳,真要对付起来有些棘手,不能急于一时,需得慢慢谋划。他因出身微贱,近年来为了结交权贵,一度厚着脸皮在我父亲面前执晚辈礼,刚才被我警告后,固然不好跟贺家公然作对,但保不齐会用旁的法子来暗算你。”
红豆鲜少见贺云钦用这种傲然轻鄙的语气谈论旁人,不过轻描淡语几句话,已然将表面上风光无限的白海立扒了个精光,露出里头活脱脱一副赤佬相。
她心情稍稍好转,思忖一番,坐直身子道:“不管白海立打的什么主意,横竖我哥哥早就不想做警察了,只要能将那把柄妥善处理了,我哥哥自会重新将家里的生意做起来,往后我上下学时由我哥哥亲来接送,我才不信白海立敢光天化日之下作恶。”
贺云钦以义正言辞的口吻道:“你哥哥势单力孤,平素为人又忠厚,如何防得住他,为今之计,只能由我来接送你上下学。”
红豆脸刷的红透了,原来贺云钦刚才不是单说给白海立听的,竟是真要认真接送她,一时未忍住,本已抿直了的嘴角重又翘了起来,怕他看见,忙转脸看向车窗外,饶是车开得极慢,终于还是到了圣约翰门口。
等车一停稳,她打开车门也不看他,只说一句:“我今天课时很多,上午下午都有课,四点半左右放学。”
这话分明是告诉他几点来接她。贺云钦心中一荡,直到她背影走远,才摸摸鼻梁,重要发动洋车。
谁知这时外头妹妹叫他,推开车门一看,是老余送妹妹和段明漪来学校了,两下里刚好撞见,大嫂神色似比平日淡了些许,不等他发现她们,已转身对着校门口了,妹妹却满脸笑意,不急不慢朝他走过来。
一到他跟前,便故意将脸板起道:“怪不得二哥早膳都没好好吃就要出门,原来是惦记着要来送虞学姐上学,这下让我逮住了,二哥,还不肯承认你在追求虞小姐么,什么时候带虞小姐来家里吃饭。”
早上听母亲说,昨晚父亲为了几月前那桩桃色新闻,逼哥哥早些考虑谈恋爱的事,省得老有人拿此事兴风作浪,迟早有一天会伤及兄弟间的感情。还说若是有了恰当人选,最好能在三月之内定下来。
哥哥一听“三月之内”就讶笑说断不可能,成亲总归要找个喜欢的,仓促定亲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谁知母亲突然说起虞学姐,哥哥愣了愣,一下子倒不说话了,后来父亲打听虞学姐的事时,哥哥难得没避而不谈,倒简单说了几句虞学姐家里的情况。
这一下母亲喜出望外,顺势就说起约虞学姐来家里吃饭的事,最后虽因尚不确定虞小姐的态度,一时未敲定,但看样子后半晚哥哥自己也想明白了,不然能一大早来接虞学姐吗。
贺云钦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拉开车门道:“虞小姐说你们第一堂是国文课,磨蹭什么,还不快进去上课。”
而且他一会从震旦出来,回头还要去找王彼得,别耽误了傍晚来接红豆。
贺竹筠故意笑道:“那好,那我去挨着虞学姐听课。”
快走了几步,到了自家车前,挽住段明漪的胳膊,姑嫂二人并排往里走。
段明漪体贴地替贺竹筠拨了拨散落下来的几根头发,柔声道:“刚才跟你二哥说什么这么高兴。”
贺竹筠道:“也没说什么,就笑我二哥追求虞学姐,问他什么时候带虞学姐回家,没想到二哥这么能言善辩一个人,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敷衍我两句就走了。”
段明漪温声道:“你二哥素来稳重,沪上淑媛那么多,他平常总在外头交际,虽然眼下对虞小姐有些好感,谁知回头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不肯跟家里说起也不奇怪。”
贺竹筠歪头想了想,正要说话,望见旁边不远处两人,一个是秦学锴,另一个却是虞学姐的好朋友顾筠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