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见上头赫然写着:“天迤影片公司头牌明星陈白蝶小姐近日离奇失踪,疑为贼匪绑架,消息不胫而走,轰动沪上——”
虞太太一呆。
近来坊间不太平,常出绑票案。邻里太太们在一起打麻将时,偶然聊起这些事,都猜是拆白党干的,听说遭殃的大多是平头百姓,再不然就是小家小业的生意人,所讹资金从数千至一万不等。大家为图平安,给钱就算了事。想不到这些人胆子愈发大了,竟连陈白蝶这样的明星也敢绑票。
再定睛一看,文字旁还附着一张小照。她虽不常看电影,名头响的明星还是认得几个的。这照片经过油墨影印,略有些斑驳,但从相中人浓艳腴腻的丰姿来看,确是那位大明星陈小姐无误。
女儿摇头喟叹:“上礼拜才跟同学去看了陈小姐的新电影,都觉得这陈白蝶卖相好、演技佳,以后准大有前途,哪想到才几天工夫,就出了这样的大新闻。”
虞太太耳朵一动,立刻将陈白蝶抛到脑后,顺势坐在床边:“我竟不知道你跟同学去看过电影,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虞红豆浅浅一笑道:“男同学。”
说罢,推开报纸便欲起身,被虞太太一把拦住:“你给我正经一点!”
虞红豆两手一摊:“我说是女同学您又不信,非迫着我扯谎。”
虞太太软下来:“妈妈知道你是个拎得清的好孩子,可是现在外头风气太坏,到处倡导什么自由恋爱,年轻人要是眼下只顾着感情用事,将来准要后悔的。你在外面走动时,遇到那些花言巧语的男同学,当心别给人哄了去。何况你素来有志气,好不容易考上了那么好的学堂,总该以功课为主。”
虞红豆听得不耐烦,本来还打算玩笑几句,见母亲神色寂然,知道她老人家这是想起了早逝的小姨,一时有所触动,便收敛了戏谑之色:“妈你放心,女儿晓得的。上回电影是跟顾筠一起去看的,平常出去玩也都是这几个玩得好的女同学。”
一番话倒说得虞太太怔了一下。
女儿这狡黠疏懒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有时候顶糊涂,有时候又顶懂事,平时教训这孩子时,三句话里总有两句在敷衍。难得这么一本正经地回话,反叫她不知如何接话了。
过了一会,她轻轻叹息一声,揽过女儿。
窗外落日如金,她借着那淡金色的余晖细细掸拂着女儿衣裳上的褶皱:“你哥哥现在在警署做事,轮不到妈妈管教,只有一个你,才十九岁,又是姑娘家,妈不操心你操心谁,不过是白嘱咐几句,总嫌我啰嗦。”
虞红豆抬起双臂环住母亲的脖颈,含笑微微后仰,认真打量着母亲的脸庞,不一会,佯作惊讶道:“哟妈您少操点心吧,您瞧瞧,您眼角这的纹路又深了,照这样下去,三花牌雪花膏也不管用了。”
虞太太果然被这句话引开了注意力,急忙推开女儿,对着桌上的小菱花镜,仔细睃着说:“瞎说——”
虞红豆忍笑踱到门口说:“妈您慢慢瞧吧,我下楼去看看哥哥和周嫂,周嫂买菜都买了一个小时了,还不见回来,哥哥么,最近这些拆白党到处犯事,他捉人恐怕都来不及,晚归也不奇怪。”
虞太太回头冲着门外道:“天快黑了,到堂子门口看看就回来,别耽搁太久了。”
虞红豆应了,刚走到客厅,正好碰到周嫂进屋,看样子收获颇丰,左手韭黄,右手小葱,胳肢窝下面还夹着一小袋面粉。
“咦,周嫂你回来了。”
周嫂连忙挡在虞红豆面前,压低嗓音说:“小姐这是要出去?”
“去迎迎哥哥,顺便买点烘山芋晚上吃。”虞红豆把手搭在把手上,“怎么了周嫂。”
周嫂眼色里有兴奋的意味:“使不得小姐,外头有人,这时候不好出去的。”
虞红豆大感好奇,忙也跟着压低嗓门:“什么人?”
周嫂把一堆东西放到桌上,指指楼上说:“还能是谁,三楼那个女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