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心里一阵酸涩,再也忍耐不住,急匆匆离开了。
玉芝起身跟了出去,眼睁睁看着阿沁大步流星越走越远,最后跑了起来,身后青衣卫也跟着跑。
她不由叹了口气。其实玉芝没想到会怀孕的,她和许灵在一起,一直都很小心,没想到还是怀上了。既然怀上了,说明这是老天爷的恩赐,自然得妥妥当当生下来,健健康康养大。阿沁那边,慢慢再来吧!
只要阿沁明白母亲对他的心,就不会赌气了。
金明池行宫临水殿内静悄悄的。
承安帝正立在书案前,一边看着落地长窗外的潋滟水波,一边提笔写着诗。
坐在一边宝榻上烹茶的安淑妃用紫檀木托盘端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素瓷茶盏过来,轻轻放在了紫檀木雕螭书案的边上,凑过来吟咏道:“竹边台榭水边亭,不要人随只独行……一番过雨来幽径——陛下的诗又有进益了,境界似乎更高了,臣妾读来只觉得满口余香,回味无穷!”
承安帝似笑非笑看了安淑妃一眼,道:“这是前宋杨万里的诗!”
安淑妃笑容加深:“怪不得臣妾觉得不如陛下平时写的诗意蕴更深呢!”
承安帝用笔在砚台里蘸了蘸,一边继续写,一边道:“唉,你们都夸朕的诗写的好,只有阿沁那孩子有眼不识金镶玉,居然嫌弃朕替他代笔写的诗,不肯让去印制!”
安淑妃眸子一深,待承安帝写罢最后一笔,把笔放在了白玉笔搁上,便端起素瓷茶盏奉给了承安帝:“陛下,听说阿沁又接了许灵的夫人去了别庄……”
承安帝没有说话,兀自欣赏着刚写成的杨万里的诗。
安淑妃又道:“阿沁还没有选妃,身边也没安排侍候的人,一直这样和大臣的妻子拉拉扯扯,若是被那些言官知道,朝中怕是又要乱起来了……”
承安帝悠然道:“阿沁日日辛苦朝政,朕才能如此悠闲,他也不过这点爱好,随便他吧!”
安淑妃还有些不死心:“陛下,许灵在西南前线浴血奋战,阿沁在后方与许灵的夫人勾勾搭搭,万一许灵阵前倒戈……”
承安帝瞥了安淑妃一眼,道:“许灵在府里的时候,阿沁不是也常去许府么?许灵也没见反对啊!”
安淑妃被堵得一口老血强咽了下去:“许灵……可真是胸怀广阔啊!”
承安帝见墨迹已干,便慢条斯理卷了起来,语气却已经变了:“淑妃,阿沁的手段,你还没真的见识过呢,与其给自己招来灾祸,不如安分守己安荣富贵!”
安淑妃心里一凛,忙低低道了声“是”。
承安帝看了安淑妃一眼,蓦地想起了相伴二十年的情分,便道:“阿沁亲近许灵的夫人,做的再隐秘,朝中那些高官能不知道一点风声?言官们会没听说过?不过是因为都知道阿沁的底线!朕等着阿沁满十八岁呢,他十八岁生辰那日,朕预备退位做太上皇,趁着还有时间,多出几本诗集!”
安淑妃脸色苍白,脂粉虚浮,脸上的妆容似面具一般。她的背脊上早冒出了一层冷汗,大夏天的潮湿黏腻……
片刻后,安淑妃低声道:“夫君,婉儿明白了。”
承安帝揽着安淑妃,柔声道:“朕也老了,以后你和皇后就安安生生陪朕终老吧!”
他原本就不愿意做皇帝,更愿意做一个诗人,不过是形势所逼。
如今有了阿沁,他自可以终老山林,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想到阿沁,承安帝心里满是温馨,自言自语道:“阿沁这孩子怎么还不来看朕啊,不是陪朕来行宫消暑的么?”
安淑妃低头不语。
安氏的兵权被林玉润一点点剥夺,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俯首称臣……
罢了,既然皇帝主意已定,还是把这消息传给家族吧!只是不知道父亲和三位兄长会不会心甘情愿让出军权……
夏日午后,闲来无事,承安帝做了一首消夏诗后就去睡午觉了。
他睡着睡着觉得不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阿沁正趴在御榻边,眼睛浮着一层水雾,薄薄的眼皮也有些红。
承安帝顿时一阵心疼,忙伸手握住了阿沁的手:“阿沁,怎么了?朕还没有驾崩呢,用不着哭!”
阿沁心里难受得很,却又无处可以诉说,只能来寻承安帝了。
他把脸埋进承安帝手心里,低声道:“父皇,我被抛弃了……”
说罢,泪如雨下。
真是痛彻心扉啊!
承安帝:“……”
难道是许灵的夫人终于醒悟了,抛弃了阿沁?
感受到阿沁的眼泪濡湿了自己的手心,承安帝再也躺不下去了,当即坐了起来,一边抚摸着阿沁的脑袋,一边皱着眉头生气:许灵的这位夫人,怎么能对朕的阿沁始乱终弃!朕的阿沁好可怜,多少年没这样哭过了!
待阿沁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承安帝这才道:“阿沁,是许灵的夫人陈氏抛弃了你么?”
阿沁把眼泪全蹭在了承安帝中衣的衣袖上,低声“嗯”了一声。
承安帝见阿沁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心疼得很,柔声开解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护短:“阿沁,陈氏为何抛弃你啊?”
阿沁更伤心了:“她有了身孕!”
承安帝继续循循善诱,寻找解决问题的法子:“怀孕了?谁的?”
阿沁抬眼看向承安帝,桃花眼里满是错愕:“当然是许灵的!”
承安帝心里松了一口气——阿沁没私生子就好!
他抽了方洁净帕子,拭去阿沁脸上的泪痕:“为何陈氏有了身孕就要抛弃你?”
阿沁抢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遍道:“她有了孩子,我就不是唯一的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