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自然送客出门。
两人一同走到了东偏院门外,跟安微的小厮正在外面候着。
安微忽然开口问许灵:“许大人,不知方才那位姑娘是——”
许灵顿了顿,一双黑泠泠的眼睛凝视了安微片刻,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小虎牙:“那是在下义——亲戚,亲戚之女!”
在“义女”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然觉得不妥,忙临时改口。
安微笑了起来,丹凤眼亮晶晶:“不知这位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许灵闻言,睨了安微一眼。
安微脸皮颇厚,神色自若:“下官一直在寻求一房配得上下官的美妾,可惜访求良久,竟无可看之美人,今日见了令亲戚之女,颇有一见钟情之感——”
许灵早就不耐烦了,安微若不是长在安家这棵大树上,他早抬腿踹过去了。
他忍耐着怒火,挑起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微一番,似笑非笑道:“她绝不做妾,安大人既然一直在寻求,那就再接再厉,继续寻求吧!”
说罢,许灵洒然拱了拱手,转身回了东偏院。
安微微笑着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哦,原来不肯做妾啊!”
许灵不动声色回到屋子里,见玉芝已经出来了,正在明间等他,便走了进去,竭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慈爱一些:“玉芝,选中了哪些衣料?”
玉芝在许灵面前放松得很,她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双手放在裙子上,蹙眉道:“这些料子要么是大红遍地锦宫缎,要么是宝蓝宫缎,或者是鹦哥绿云锦,怎么都这么鲜艳啊!”
许灵隔着小炕桌在玉芝对面坐了下来,道:“你不是有白绫袄么?再做件大红遍地锦褙子套在白绫袄外面穿。宝蓝宫缎可以做条裙子,或者做件比甲春天穿。我记得屋子里有玉色绢,你肌肤白,可以用玉色绢做件窄袖衫子,再用鹦哥绿云锦做条裙子,春天时搭配着穿也不错!”
说着话,他心事重重倚着靠枕歪了下来,穿着雪白纨裤的两条大长腿长长探了出去,脚上的粉底皂靴一摇一摇。
玉芝觉得许灵说的全都很有道理,也挺会搭配颜色,只是她无功不受禄,怎么能把许灵的东西当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里,玉芝笑盈盈道:“哎呀,麻烦死了,我如今长得这么快,刚做的衣服很快就小了,不用再做衣服了!”
许灵正在想心事,闻言挑眉看了一直一眼,心里觉得挺奇怪:还有女孩子不喜欢做新衣服么?
他想了想,道:“我早上得到消息,京兆尹以走失人犯为理由封锁了延庆坊,正在一家家排查。京兆尹王稚伟,正是章太尉的妻弟。这几日你就不要再出门了。”
玉芝闻言,当即道:“难道追我和寒月的那对男女知道章端什么秘密?所以章端才会这么大阵仗寻人?”
许灵闻言,清俊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玉芝又道:“那两个人得好好审问,然后关押在妥当地方,将来要扳倒章太尉,说不定有用呢!”
许灵闻言,抬眼看向青芷——这正是他和大帅商议的结果,没想到玉芝也想到了!
玉芝竟然如此聪明……
见许灵心事重重,玉芝不肯打扰他,告辞起身回房去了——她得赶紧做针线呢!
她答应了人的,一定要做到。
过了一日,林玉润陪着承安帝去嵩山行宫打猎兼泡温泉去了。
随驾前去的后宫女眷除了袁皇后,还有章贵妃、安淑妃、兰婕妤和朱婕妤。
另外袁皇后的侄女袁兰心、章贵妃的侄女章姝和蔡丞相的小女儿蔡晶也随着袁皇后一行人去了行宫。
随驾前去嵩山的达官贵人无数,从京城到嵩山,一路上车驾络绎不绝,煞是热闹。
腊月三十除夕这日,林玉润陪着承安帝打了半日猎,热出了一身汗,回到自己住的别院,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一直到了宫中晚宴前,这才从温泉池子里出来。
除夕之夜,虽然细雨绵绵,可是嵩山行宫依旧热闹非凡,无数水晶罩灯如天上明星,点缀出一直绵延到半山的华美宫殿。
凡是有身份的达官贵人都接到了请柬,没有接到请柬的权贵,也都用尽手段,弄到了除夕宫宴的请柬。
宴会在嵩山行宫的正殿举行。
大宋朝风气开明,宫廷宴会更是如此,承安帝和袁皇后坐在正席。
正殿东边是男席,西边是女席,男席以林玉润和永亲王世子林涵为首,女席以章贵妃和安淑妃为首,男女席中间只隔着一道红毡,彼此清晰可见。
林玉润背脊挺直坐在那里,发现自己成了对面女席关注的重点。
他不甚在意地端起玉盏,抬眼看向承安帝。
张总管端着酒壶站在林玉润身后,亲自伺候林玉润。
承安帝端着玉盏,含笑扫视了一圈,道:“朕未尝有嗣,一向深愧于心,为天下计,朕宜早些确定嗣子,以慰林氏先祖在天之灵。”
殿内众人没想到承安帝会在这个场合提起这件事,都呆在了那里——虽然朝野早都知道承安帝的心意,可是众人的心还是都提了起来,兹事体大,万一再有变化呢?
承安帝感慨万分,看向左手边的林玉润。
林玉润双目清澈,静静看着承安帝,瞧着格外乖巧,乖得让人心疼。
承安帝当即道:“朕已告庙,以林玉润为朕嗣子!”
大殿内静极了,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林玉润身上。
林玉润抿了抿唇,起身走到了承安帝身前,跪了下去。
袁皇后伸手握住了承安帝的手,笑容雍容。
坐在女席首位的章贵妃脸色苍白,闭上了眼睛,眼睫毛微微颤抖,藏在锦绣礼服宽大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她不会放弃的!
坐在男席中的章端脸上神情庄严依旧,嘴角却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承安帝居然在这样一个场合宣布此事,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