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碰了碰酒盏,一饮而尽。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日,玉芝依旧是天不亮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怔忡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便闭目听了一会儿。
雨滴子打在瓦片上、树叶上和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其实是不一样的,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来的。
听了一会儿雨,玉芝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读过的李后主的《乌夜啼》: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她轻轻念诵了一遍“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心里略有些缠绵的愁绪。
片刻之后,玉芝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如今的她,什么都要重新奋斗,偶尔放松是可以的,可是哪里能沉浸在伤春悲秋之中!
她和阿宝刚洗漱罢,王氏和陈耀祖也起来了。
王氏看着淅淅沥沥下着的雨,双手合十道:“下吧,下吧!不用太大,就这样下一天,咱们后院的菜和庄稼就不用浇水了!”
玉芝不由笑了起来,道:“娘,我想吃你炒的蒜蓉红薯叶!”
王氏平素最爱她种的那些蔬菜和庄稼,等闲不让人碰的,如今闺女说想吃蒜蓉红薯叶,她当即道:“我这就给你采些红薯叶红薯尖回来用蒜蓉炒,配着玉米面贴饼和鸡蛋面汤吃,最好不过了!”
分家之后真幸福啊,闺女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
见王氏打着伞急急往后去了,陈耀祖也笑了起来。
待玉芝和阿宝做好桶子鸡,王氏也做好了早饭,一碟蒜蓉红薯叶,一碟青椒炒南瓜,配着金灿灿的玉米面贴饼和漂着金黄蛋花的面汤,真是一顿很丰盛的家常饭。
因下着雨,陈耀祖把饭桌摆在正房的廊下,一家人吃着早饭看着雨,倒是颇为自在惬意。
刚用罢早饭,唐二宝的两个儿子唐大郎和唐二郎哥俩就穿着蓑衣牵着两头驴来送猪肉了。
送走唐大郎和唐二郎,陈耀祖正预备挑着担子去卖卤肉,却被玉芝叫住了:“爹,今日不用出去卖卤肉了,这次卤肉大部分都被守备衙署定下来了!”
见陈耀祖还有些犹豫,玉芝笑着道:“今日下着雨,那些老主顾也都会体谅你的,明日天晴了你再去解释一下,就没事了!”
她担心今日会出事,因此不肯让爹爹出去。
陈耀祖想了想,觉得玉芝说的大有道理,便笑道:“这样正好,我也在家歇一日!”
雨整整下了一日。
玉芝上午睡了一会儿,起来后把后院种的薄荷采了不少,洗干净后用石臼细细捣碎,用细纱布滤了好几遍,得了半碗薄荷汁,制作了一小坛薄荷酒。
上次卤肉馆没开成,酒倒是积了好几坛子,正好可以用来做薄荷酒。
用罢午饭,玉芝让王氏和陈耀祖回去歇着了,她和阿宝守在卤肉馆里。
傍晚的时候,雨没有停,却变小了,细细密密斜织着,整个街道雾蒙蒙的。
寒星果真带了四个士兵过来,运走了在玉芝这里定下的卤肉和桶子鸡。
士兵运走卤肉和桶子鸡,寒星留下把余下的银子给了玉芝,就要走了,又忍不住,凝视着玉芝,轻轻道:“玉芝,城里晚上不安生,老有流氓无赖夜间流窜,晚上须得注意门户!”
玉芝心中感激,故意调皮地眨了眨右眼:“寒星,我都知道,你放心吧!我预备了二百斤卤肉给守备衙署的兄弟,感谢他们保护百姓;我另外备了一坛薄荷酒,预备送给大人,明日上午你带人来我这里取就是了!”
寒星:“……”
他有些被吓住了——玉芝这小姑娘也太聪明了吧!
玉芝眯着眼睛笑:“寒星,我很聪明吧?!”
寒星:“……”
阿宝一直在一边,眼睛黑泠泠的,俊秀的小脸没有一丝表情。
寒星一离开,玉芝就关上了窗口,插上了门闩。
阿宝不声不响跟着她,两人又把卤肉馆的门从里面闩上,然后把从卤肉馆到前院之间的门也闩上了。
王氏和陈耀祖见了,都觉得奇怪:“天还没黑呢,这是做什么?”
玉芝笑眯眯道:“爹,娘,今日可是中元节,尉氏县城里怕是不安全,咱们小心些!”
陈耀祖和王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玉芝一向消息准确,他们便听了玉芝的话,一家人就呆在屋子里,把肉卤上后就早早睡下了。
玉芝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醒了过来。
她没有点灯,径直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站在廊下,玉芝发现远处半边天都是亮的,吵吵嚷嚷的,热闹得很。
雨似乎停了,可是她一伸手,却发现手心微湿——原来雨还在下,只是小得很。
玉芝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忽然见到对面阿宝房间的门开了,忙招手小声道:“阿宝,过来吧!”
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阿宝飞快地跑了过来,站在玉芝身边,低声道:“天快亮了吧?”
玉芝“嗯”了一声,道:“你别害怕,有我呢!”
阿宝伸手握住了玉芝的手,半日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