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在地的那一刻,甚至洛缨这等工于心计的人,也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
那一身锦绣衣衫,沾染了泥土,梳理整齐的青丝也不觉已然纷乱。
这突如其来之势,竟让洛缨这等人都脑子略略空白。
她头无意识的侧了侧,然后咚的一声,那珍贵无比的玉钗,便顿时从洛缨已然松开了的发髻之上生生脱落,咚的落在地上。
一下子,却也是硬生生的摔成了两截。
那万金难买的玉钗,那钗身透出了玉髓,阳光下隐隐生辉,更增美态。
然而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儿给硬生生的摔碎了——
洛缨茫然抬头,下意识间要伸出娇嫩双手,整理自己的衣衫。
却手掌顿时顿住了——
只见自己双手也是沾满了泥土,煞是脏污。
百里聂,百里聂可都看到了啊!
她蓦然抬头,目光逡巡,想要去见百里聂。
可入目,城头上却空无一人,已无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
殿下,你到哪里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洛缨终于像个小孩子,双眸含泪,说不尽的委屈。
她千般准备,万般费心。所求的,无非是那男人天神般的温柔一顾。
明明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可哪里能想得到,居然被区区一巴掌毁了去。
衣衫儿也脏了,发钗也掉了。
那精心准备的,令人心动的初遇,也被生生毁了去,落在了地上,硬生生的摔了个粉碎。
她容色沉了沉,终于盯着眼前女子。
盯着这个毁去了自己所有精心准备的可恶女人。
一身绿衣,面容清秀。
洛缨无需对方亲口说什么,已然知晓了这毁去自己一切的老女人身份!
豫王府的靳绿薄,也是墨夷七秀之意。
算来,也似算得上豫王府要紧的女人。
洛缨也瞧过她资料,知晓有这么一个人。
她如今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生气,气得一阵子胸口疼。
她真的也就想不到,自己人生之中最要紧的浪漫初遇,居然是会被靳绿薄这样子一个小卒子生生的毁了去。
她自然知道靳绿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那范蕊娘,都是靳绿薄故意设计。其目的,不过是不想任何一个女人接近豫王百里炎。甚至对着那化名为元月砂的青麟,靳绿薄也是诸多留难,耍了许多手腕。
洛缨当然不会上靳绿薄的当,更有资本跟靳绿薄斗,她又不是范蕊娘那样儿的蠢物。而说到心机,靳绿薄才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洛缨怎么也没想到,靳绿薄居然会当众动手。
哼,这女人从前虽发疯也似的迷恋豫王百里炎,可好歹总算是知晓些个分寸。
纵然使这么些个手段,也暗里使,怎么会好似泼妇一样,这样儿的扑过来?
洛缨怎么想,都是想不通透。
正因为想不通透,故而方才挨了打。
洛缨生生憋着一口气,死死的垂下头去。
她不能抬头,只因为自己个儿如今双眸都是极浓郁恨火,以她定力竟似压不下去。
只想要,让眼前这个女人去死!
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绝对不能!
耳边,却听到了靳绿薄极为尖酸嗓音:“王爷之令,洛家的人居然违逆不遵,小小一个丫鬟都如此冲撞,岂不是没将豫王殿下放在眼里。”
她极为阴冷的盯着眼前纤弱的身影,狐媚子,也不过是稍稍有几分的色,便这样儿妖娆。做出了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究竟是为了勾引谁去?
怎么样,自己也是要给洛缨些许苦头吃。
“如今我等正与东海打战,大敌当前,你却浑身锦绣,衣衫精巧,首饰华贵。全无半点,为国之心!就算抬来给豫王暖床,也太瞧得上自己个儿。”
靳绿薄的唇角,凝聚着那么一缕嗤笑,眼中凉意却好似不断的攀升。
那丫鬟,居然还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这家小姐是豫王的女人。
甚至那么些个兵卒,一个个的,也是不自禁的心生惶恐。
可能,还当真有些怕洛缨。
可真将这个草鸡,当成要飞天的凤凰了,一个个眼珠子,跟瞎了也似。
她盯着眼前纤弱的身影,说不出的厌憎。眼前这道身影,和记忆之中的某道身影融合在一起。那元二小姐元月砂,也是这般温温柔柔怯生的。有那么一刻,她都禁不住为之心忖,也许因为豫王没将那昭华县主弄上手,故而又挑中这个洛缨代替。
可元月砂虽然可恨,靳绿薄不得不承认她还有那么些许聪慧。这洛缨又算得上什么?商女出身,一来就成为了百里炎的女人。这么多年来,自己辛辛苦苦的,熬得年纪都大了,却不能得到百里炎的垂顾。这么一个下贱出身,并且年轻轻轻的妙龄女郎,居然当真给百里炎来暖床。
为什么,百里炎居然是对自己这样子的狠心?
靳绿薄微微有些恍惚。自己当年也是俏丽容貌,并且一片真心,一心一意。可百里炎不肯接受自己,让自己个儿熬得个黄花凉,却接手这样子清纯如水的美丽少女。
以前百里炎不屑女色,可是偏生如今身边的女人却是一个又一个。
走了一个元月砂,居然还有了一个洛缨。
这些日子,绿薄的心就好似被刀子在扎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她盯着洛缨雪白的脸颊,瞧着那娇嫩肌肤硬生生的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靳绿薄的内心蓦然浮起了浓浓的快意。
叫这小蹄子千娇百媚,在自己个儿面前做妖。
娇滴滴的样儿给谁看?一巴掌这样子打了下去,还不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
贱人,大约也想着先声夺人,一来锦州城就造势,留个好印象。
绿薄就是故意的,一巴掌抽打下去,让洛缨什么脸都没有了。
只不过,她虽然猜中了洛缨心思,却不知道洛缨这份做作是给百里聂看的。
洛缨垂头咬牙,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怒火一点点儿的,生生的这样儿给压下去。
耳边,却听到靳绿薄恭顺言语:“殿下!”
殿下?洛缨心内一惊,有些急不可耐的抬头。
她凌乱的发丝遮掩住面孔,而那一双眸子透过发丝凝望过去。
果真是百里聂!
他已然是从城墙那处下来,和青麟联袂而至。
不过洛缨自然自动忽略了青麟,贪婪的盯着百里聂,眼睛里面也只有百里聂一个人。
男人的容貌一如做梦时候梦见的那般俊美,近看,更禁不住有些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韵味。
洛缨也不自禁的盯着瞧,怎么瞧都瞧不够。
仿佛自己个儿就这样子做了一梦,而那梦中男子就这样子盈盈走到了自己跟前。
然后,那个男人就瞧着自己,与自己四目相望。
一切竟有些跟自己刚才预期的剧本差不多。
只不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百里聂唇瓣动动,想要笑,却强忍笑。
然后,他就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
洛缨也想要笑,她胸中充满了怒火,简直想要自嘲。百里聂当然会想笑,就算是自己,瞧见别人这种极狼狈的样子,也是会觉得可笑——
她双眸蓄满了泪水,眼前的景色也是有些模糊,看着百里聂与那道娇红的身影扬长而去。
而这几分泪水,却平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味道。
今日那海陵青麟,惊艳全程,可是自己,却是一身脏污。
凭什么!到底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
她耳边却听着绿薄凉丝丝的嗓音:“阿缨还是将你的泪水这样子收一收,这幅楚楚可怜的姿态,长留王殿下也见识得多了,只怕也不会为你出头。就算是豫王殿下,也不会挑一挑眉头。”
做出这幅怯生生的样儿给谁看?不就是存心不良,让别人瞧一瞧,自己个儿是怎么样欺辱了个娇滴滴的粉团也似的小姑娘?
好!好!还当真是会做戏。
可惜,豫王殿下那样儿的人,骄傲锋锐,却是最不习惯哄小姑娘。
殿下日理万机,许多事情要做,就算床上添了个宠,也只盼望是知情识趣,用来解闷的。
这样子疲惫了一天,总需要找个人泻火。
而洛缨这样子没长大的小姑娘,在这里哭哭啼啼,只会倒尽了百里炎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