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川加一碗水进去:“难吃也没办法,继续做。”
“叫外卖吧。”
“省钱。”
最后季元现不得不抱着面碗仰天长叹:“立正川,这日子真他妈难啊。”
“嘁,”小军长大口吞面,好似不在意元宝的手艺缺油少盐。他吃得呼啦啦响,“这就艰难啦?季元现。你瞧瞧你住的什么地方,读的什么学校。好意思吗你。”
季元现撇他一眼,低头不说话。他确实没经历过艰难——真正意义上的贫穷。
对于艰辛,远不仅仅是精打细算过日子,远不止是因为两人都不抽烟,可以省钱而高兴。教室里有空调,住着昂贵的学区房。
只要坚持不下去,回头跟父母撒娇,果断又能骄奢度日。
这哪里艰难了。
立正川冷笑,比他们艰难的多了去了。
季元现低头吃面,耳尖羞愧泛红。他虽极不愿意,仍拿三分之二的精力,去倾听立正川曾有过的见识。
他随家人去过中东,见识过战乱。也随老师,游历过周边小国。有人享受富有,就有人遭遇贫穷。有人在温室里欢笑,就有人在血海中恸哭。
这世界永远温吞,黑与白没什么界线。十四岁的童子兵,二十四岁的啃老族。这是社会常态,是不公。这是贫富的比照,是喁喁海浪上找不到彼岸的扁舟。
惊雷将天空照为明暗,阳光之下亦有阴影。
“季元现,艰难的太多了。”
“你只是需要努力学习而已,凭什么说自己辛苦。”
立正川吞下最后一口面,没什么盐,更无味道可言。但他很满足,于是伸手揉乱季元现的头发。他将对方拉近,两人鼻尖相对,呼吸对方的气息。
气氛燃着暧昧,季元现忽略立正川不安分的手。
灯光兜头泄下,立正川俊朗地不可思议。季元现那颗躁动之心,简直快要跳出贫瘠胸腔。
季元现第一次觉着,立正川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不着调。
某些人,他有一个值得你去深究的灵魂。
或许不成熟,却是最有趣,最合拍。
亦如命运齿轮交错一响,咔。从此对上了。
第二十八章
秋来,素雨斜飞。寒气乍起,白露霜降。
城市笼罩在一片迷蒙中,由远观而去层层叠叠,恰是高楼鳞次栉比,宛如幻化群山。灰白黑三色深浅不一,偶有霓虹穿过,带来现代科技的文明宣誓。
从高空俯瞰,密密麻麻的楼群筑成蜂巢。城与城的区别,亦无非是高配或低配版的赛博朋克。
这雨,断断续续缠绵四五日。时晴,温度骤降。季元现一向不会照顾自己,去年由家人操心倒还好。今年住在学区房,没张妈叮嘱,他终于不可免俗地感冒了。
病来如山倒,原本只是小小的喉咙疼痛。立正川叫季元现记得吃药,人现哥嘴上答应地好好的,转头就给忘了。
直到想起添衣,为时已晚。季元现坐在教室里晕头转向,浑身无力。他趴着,头发软塌塌搭在前额。眼皮很重,笔尖不知在写什么。
立正川察觉有问题,他踹一脚椅子,季元现并没如往常一样呲牙咧嘴地回头瞪他。小军长觉着有问题,他抬起身子向前探去,指尖触到季元现后颈时,差点被烫伤。
操,这小子发烧了。
季元现满腹疑惑,慢腾腾转身。他仍然匍匐着,下巴擦在肩膀上。俊眉之下双眼泛红,跟哭过似的。
“干嘛呀……”
声音疲软无力,小声的,糯糯的,竟也听出几分撒娇。
立正川头一遭遇上别人发烧,先是手足无措半响。他盯着季元现眼睛出神,片刻后,立正川斩钉截铁道:“你发烧了,请假去医院。”
季元现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能不知道自个儿发烧么。但今天老师讲新课,数学一共三节,地理还有两节。全是他的薄弱科目,耽误不起。
虽想过事后弥补,可现在顾惜也功课繁多,哪有太多时间给他补习。季元现决定怎么着也得撑到放学,轻伤不下火线,何况只是发烧。
立正川见他眨眨眼,复一言不发地掉过头,继续听课。内心莫名腾出一股火气,他刚伸手,准备提着季元现的领子去请假。瞟一眼时钟,还有五分钟下课。
小军长瞅着季元现的后脑勺,只能把不满塞回去。他得承认,很多时候自己拿季元现毫无办法。
前些日子,周锡曾旁敲侧击询问立正川。到底是因为图一时新鲜,还是发现了“新世界”。好好的直男,怎么说弯就弯。
谈恋爱不是搞有奖竞猜,亦不是消遣。立正川那拨人混账也混账,对于感情倒是出奇清流。
少年人为了合群,为了标新立异,可能会顺应一些“大众观点”。比如当初季元现点拨王艾,漂亮大方,愿意睡就行。提什么爱不爱啊,不局气。为何要束缚自己手脚,只需走肾。
等轮到他们自个儿,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秦羽给季元现讲八卦,说圈里有个高三学长,和大他五岁的男人搞,得了性病。这说明什么,要想活得久,切勿随意约炮。四个字,洁身自好。
这事儿立正川当然也知道,他或许会瞧不上别人为爱情哭丧,那是因为无法以己度人,感同身受。
如今他隐约感觉自己有些喜欢季元现,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周锡问他打算如何,当时立正川许久,然后一锤定音。
“喜欢就是喜欢,追他呗。”
只是小军长追人的方式有些独特,他没什么甜言蜜语,也没什么物质上的表示。他喜欢雕塑,喜欢艺术。认为将感情物质化,是一种很低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