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肯想一想,若是没有曲青青挡了别人的道,曲家小门小户的,怎么会招来如此厉害狠绝的敌人呢?
但是封芜也知道,曲画未嫁时和青青关系极好,现在青青问了,也撇着嘴回答道:“可不是在么!现在她也过得挺好了,李老婆子把她当成祖宗给供起来了……你嫂嫂也不知道什么个心思,见天儿送东西过去,也不在意那边的冷面冷言。虽然邻里间暗地里也有些腌渍话流传,但是毕竟有皇上赐的恩典,官面儿上还是过得去的,李婆子和曲画也都是紧守门户的人,即使有个别破皮无赖之类,你哥哥现在也不是吃素的。”
封芜见青青点头,叹一口气,略带猥琐地瞄了眼四周,确认只有自己母女两个,门口又有心腹把守着,便压低声音,凑到青青耳边,说道:“你那药……不是当娘的不疼老四,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只是十个指头还有长短,在娘心中,到底是你和你大哥更……我是希望所有儿女好,但是你们两个,就是舍了我一条命,也不愿意有丝毫委屈的。”
青青握住封芜的手,低着头。
封芜有些着,接着说:“怎么还不明白娘的意思?你姐姐是个牛心左性的,常有惊人之举,但也绝对不是个蠢货!她是怀过孩子的,还没保住,娘是过来人,你也不是个姑娘家,怎么会不知道,这超过两个月。谁能不知道自己怀没怀孩子?她现在是没回过神儿来,才顺着那位公公的指示言语,等心情平复了难保不会将真相抖落出来——到时候,你不仅仅是伪造证据、包庇罪人的证明,最重要,晋王殿下和长宸公主的血统也会被怀疑!而且,如此神药,一旦曝光,绝对会掀起腥风血雨,不是你或者曲家承受得住的。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要娘怎么活?”
封芜说着,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青青无奈。
好在早早用了隔音符,不然这宫里出了哭声,可是大事。
“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不然就是捞出了姐姐,她也没了指望,很难活下去。何况,你以为这事儿只你看得清楚,李婆子和姐姐都不是傻的。你都难得和姐姐见上一次,也能因着那月给钱粮时瞄了一眼就肯定姐姐绝对没怀孕,她们两个时刻盼望着能有孩子,又几乎白天黑夜都呆在一起,哪里能疏忽这种事,还要靠着岐山那个半吊子一眼看出来……”
青青这样一说,封芜就更紧张了。
若是说她对曲画还抱着些幻想的,那封芜对李家可是无下限得往坏处想,狠狠抓着青青的手,封芜声音有些压低的尖锐,道:“你是不要命了!既然知道,怎么敢!怎么敢!你管曲画去死!”声音又低下来,身子也瘫软了,喃喃道:“总归是我害了你,也不敢对别人说,可有什么好法子对付过去啊……”
青青早就习了封芜的口无遮拦,也不说什么,拍了拍封芜的手,道:“哪里就这样严重了?我又不是傻的,就是不保重自身,也要为任儿和凤儿小心谨慎着。娘,你也不想想,现在最怕曲画肚子出问题的是谁!就像我说的,姐姐和李婆子不是不知道堂上的说法有问题,可是,李婆子只会觉得是我派去给姐姐看诊的大夫意外诊断出来的——只要十个月后曲画生下男胎,她就绝对不肯多想。就算真是曲画杀了她儿子,又如何?除非她想眼睁睁看着李家在她手里绝户。何况,真凶已经归案,她心里也清楚,姐姐根本没有做过。至于姐姐,她是最可能猜到自己的肚子是我们动的手脚,可是,她却是最不肯承认的。”
“她需要那个孩子。”
“只是,”青青握住封芜的手,“日后,姐姐会更不愿意回娘家了,她心里会下意识的远离。”
这就涉及到心理学的东西了,好在封芜也不在乎听不听得懂。有信任模式在,她很快相信了青青的话,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这下,才开始胡扯乱谈,特别是青青神奇的手段。
封芜本是知道曲画不可能怀孕超过一个月,心里快吓死了,急慌慌进宫找青青问个明白。却听到这样的“真相”,实在是更惶恐了。这下心里安稳了,自然开始关心起青青这个心尖尖上的女儿,也有心情八卦了。
“那晋王和公主都是……”
青青好笑地道:“那倒不是——我这里有两种药,姐姐这种事不需要男人的,但是一坐胎就是三个月,日后孩子资质也非常有限。这宫里有定例的平安脉,我要是突然有了三个月身子,不说负责的太医和医女都得杖毙,就是我自己也会‘病逝’,还会牵连到曲家。另一种药,只是增加几乎,若皇上确实没有……也是不成的。”
见封芜听得认真,青青忍不住促狭地道:“娘亲如此关心,可是想要……给女儿添个弟弟?”
封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反手就给了青青一下,骂了几句。
忽然,她情绪却又低落下来,抚摸着青青的头发,柔声道:“娘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还能见你几次,却被你这样取笑,可见是个不孝顺的。”
青青一怔,自己是封芜的老来女,不经意间,娘亲已经五十四了。
青青看着封芜鬓发间一两丝容易忽视的白发,心里一阵儿恍惚。
即使有自己给的各种加属性的配饰、衣裳和鞋袜,还有各种药丸补膳,毕竟只是凡人的东西,效果并不逆天,终归还是会被岁月消磨掉美丽与健康。
包括,自己。
青青移了位子,窝进封芜怀里,低声道:“无可奈何花落去,岁月长留人人求。”
封芜注意到青青的情绪,又听了她的低语,倒有些好笑和怅然,不再说话,只是像青青幼时一样,轻轻拍哄。
都是女人,还是长得很好看的女人,自然理解自家这绝色女儿对青春不再的恐惧。自己这些年是渐渐习惯了,可是当年,从镜中发现第一根白发、第一条细纹时,封芜也是落了泪的。
美人辞镜,不是白说的。
只是这青丝成白发,岁月不回头,本就是天下至理,谁也逃不过。
封芜忽然想到之前万寿节上徐道士的事情,却有些担心青青走了岔道,一味去追求长生不老,平白害了自己的性命,倒是翻来覆去讲了好些道理。虽然没什么说服力,却也让青青心头的惆怅和低落消失无踪。
自家娘,可真是个奇葩。
母女俩又说了许多闲话,最后的重点自然是曲吉的婚事和入朝的问题。
虽然曲吉才将将十岁,虚岁也才十一岁,要青青看来,还是个小孩子,连半大小子都还不够格。可是他是曲家长子嫡孙,又是她玉德妃曲青青目前唯一的侄子,可以说,分量是比曲士廉还要重些的,甚至,可以说,按身份出身讲,他是比曲青青自己都要贵重的。
因太子入主东宫,崇文馆也休学后重新开课。
虽然学子和教授人员都有很大变动,但明显太子是不打算和玉德妃明着交恶得罪皇帝,曲吉仍然是夏侯任的陪读。只是因为身份的限制,以及各位大儒在各方面强调太子的特殊地位,曲吉之前结交的小伙伴们虽然没有和他生分,他在圈子里的地位却直线下滑,渐渐显得有些尴尬。
青青是知道最近两年会是各皇子争斗最残酷的时间段——毕竟再怎么被皇帝训练成了超级影帝,但他们此时的内心都太浮躁。太子是急于做出成就,稳固地位,其他皇子则是乌骨鸡样死盯着,盼望太子出错落下高台。等经过一次次交锋后,他们才会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态度。
对于太子来说,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不犯错就可以了。那样,即使章和帝天天训斥,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庸碌无能,又如何?在太子无过的情况下,独孤家和太后都不会让名正言顺的夏侯松有任何危机。夏侯松现在还是太年轻,太心高气傲,不肯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至于说其他皇子,现在他们会在章和帝每次训斥太子、冷落太子时满怀欣喜,但是渐渐的,他们就知道了那些都是虚无飘渺的,些许捕风捉影的小事,根本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他们唯一能做的,是水滴石穿,里外夹击,明着忠心、尊敬太子,暗地里长年累月的挑拨皇帝,最后就只能等待机会。
确实很被动,但这么多年,他们本来也没能站在得利的位子。
现在的他们,只是枯木逢春,被章和帝阴晴不定的“父爱”弄昏了头,也因为身份大大提升而升起无限妄念。
“既然咱们家本就是京城人士,自然要占个优势。我看吉儿也学得挺好了,先过了童生试吧。也不拘什么好名次,先试试水,也是在外有个交际的身份。吉儿资质不算顶天,要科举入仕还是有难度的——咱们家也没必要抢那起子寒门学子的名额,我也不愿意吉儿老大把年纪还在屋舍里熬命呢。”
封芜是没企图要曲吉考状元什么的,在她心里,举人已经是了不得的天才了。何况他们家现在也不缺入朝为官的途径,科举实在是太过于艰难的一条路。曲平倒是有相当大的寄望,所谓围墙理论,像他这样荫庇得官的,总是对那些凭真才实学科举入仕的人有种别样的羡慕和隐晦的自卑。却不想想,那些人,何尝不对他们这样轻轻松松、年纪轻轻就凭祖辈入朝为官十万分的嫉妒呢?
不过,章和帝的朝堂上,科举入仕的官员的确是比其他途径的人要贵重些,所谓清流,更是只能是进士科出身。
曲吉天资有限,要想走科举的路子,没个四五十年基本是不能的,这却是不太合适宜了。
何况,青青也不希望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太过文人义气,或者满心的“忠君爱国”、“上下尊卑”。要是哪位因为心中的原则,而给自己那个心存不轨的儿子捅上一刀,青青就是哭也来不及了。
古代人重视家族,可个别为了理想“大义灭亲”、“弃暗投明”的,也不是没有。
封芜应了青青的话,虽然她觉得曲吉还小,但是童生试并不像乡试、会试那样折磨人,曲吉身体又却是相当壮实,也就不怎么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