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变态要找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白笙安。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个标志,那是他早期的一篇文中描写的一个阴邪教派的信仰,信徒们把掌心刻画这个标志当做是得到神明庇佑的仪式,他们认为这样的仪式可以让他们开了天眼,日后便可以预见生死,洞悉祸福,是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能力,而要保持这种能力的代价就是要用新鲜的血液滋润灌溉,于是,这些邪教信徒便把杀人当做是给神明的供奉,每次有祭品被抓回来,他们就会虔诚的集会,在潺潺而下的沸腾血液里浸泡画有标识的手掌,直到祭品死透,血液凝固,变得腥臭,这样的供奉仪式才算结束。
他记得这是他头一次把眼中所见的阴暗放大到文字之中,那个作品如今想来只能算是折射他心灵阴暗的随笔,因此,他无法断定,那个变态利用这样的标识引起他的注意,是为了说明他们的孽缘之久,还是想提醒他人性本恶。
他眉心渐渐拧成一个死结,如果说这个论坛的幕后黑手和这诡异的标识毫无干系,那么,在得知同伙被抓,作为论坛的实际操控者立刻被熟人枪杀,这样的巧合就太过耐人寻味,但如果两者有关系,显然决定性证据还没有浮出水面。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变态是什么目的,但是就目前而言,对方很明显是在钓他上钩,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而且越来越急不可耐,他心知,对方已经等待了太久,怕是耐心耗尽了。
在意识到这个变态是针对自己时,白笙安原本是准备静观其变,但是最近遇到尚绪之,听她偶然说起她能调到近几年全国各地发生的凶杀案的资料,他突然来了兴致,便同她一起去调查,本以为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但是忙碌了十多天,却是收效甚微,他很遗憾的发现,在张林娜之前的案子里,并没有发现类似的标识。
他抬步往解剖室走,吴旭的尸检,他必须得好好看着,这可是那变态送他的一份大礼,怎能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
他刚要进门,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清脆婉转,气息不稳,他一回头,果然就看见了欢呼雀跃,飞奔而来的苏瑶,对于她,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平心而论,她于他,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但是他心知肚明,这样的特殊还没有到达能让他舍弃什么的地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工作辛苦吗?我看你一脸的憔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苏瑶在他面前站定,因为跑得急,兀自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碍于有外人在,她不敢和他太过亲近,但是眼底的思念似乎要化成水溢出来:“你一走就是十来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发短信你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一句话,都舍不得多打几个字,我又不能打扰你,你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突然倾身靠近他,偷偷地扯着他的衣摆,声音像是糖一般甜腻诱人,黏黏糊糊的,听得人心口酥麻:“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白笙安垂眸看着她,除了格外想吻她以外,并不能体会她口中所说的思念的感觉,他这十来天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在烦躁抓狂的时候,分外的渴望身边陪着的人是她而不是尚绪之那个妖娆的狐狸精。
他不知道,那样的渴望算不算思念。
两人在楼梯口站着,苏瑶看着白笙安的面色渐渐变得柔和,逆光的角度削弱了他脸上的阴沉,他眸底晦涩不明的神色让苏瑶有种他纵容着自己的错觉,她反复斟酌后才喏喏的说:“你现在忙吗?能不能陪我去吃个饭?”
白笙安瞳孔突然暗了暗,下意识的往解剖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苏瑶深知,他是要去看解剖的,自从两人交往以来,苏瑶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向来是顺从他的意思,他有空,她就欢欣雀跃的享受这近乎偷来的时光,他没空,她就独自忍受着思念的煎熬,她觉得自己足够乖巧,但是就今天,她想着,能不能无理取闹一次?
白笙安不出意料的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平平淡淡的说了句:“我现在有点忙,等解剖结束了再说。”
苏瑶嘟起的嘴能挂一瓶老陈醋,声音也酸酸的:“我为什么总是比不过一个死人?解剖能不能稍微延迟那么一会,你陪我吃个饭,很快回来,我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等你解剖结束了,那都什么时候了!”
见她这般无理取闹,白笙安的眉心渐渐拧成一个结,眼底的神色也变得僵硬,嘴唇紧抿成一道直线,嘴角下沉,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教训她识大体,顾大局。
苏瑶最讨厌他板着脸教训自己,没等他开口,她就赌气把他的话头顶了回去:“白笙安,今天是我生日!我昨天给你发短信你明明说知道了,我又不要什么礼物,也不要什么惊喜,你就陪我吃个饭,这样的要求在情侣之间那是最低配了!”
她着急的原地跺脚,生怕他一扭头毫不留情的走人,想拽他衣服,又害怕惹毛了他,急的团团转。
白笙安扯了扯领口,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照样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喜怒不辨,一时间,苏瑶也无法揣测,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两人正愣着,孟凯文哒哒哒的跑上来了,瞧了一眼白笙安,没敢说话,瞧了瞧她,打趣道:“呵!在这演哑剧呢?”
苏瑶羞愤难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白笙安的眼神轻轻地从两人之间扫过,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眼底阴沉了几分,孟凯文被他看的后背发凉,再不敢说话,赶紧抬步往解剖室跑去。
有了孟凯文这一缓冲,两人之间的僵持也顺势被打破,但对于苏瑶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兆头,因为白笙安脸上仅存的一点犹豫也随之消失殆尽,他一言不发抬脚往解剖室的方向走,长腿一迈就把她甩在身后,直到握住把手准备开门时,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既然过生日,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等解剖结束我陪你吃饭!”
他低沉的余音被沉重的门板阻断,苏瑶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那一片惨白,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失落,难过,气愤,羞恼,不一而足,当真五味杂陈,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她对于生日并没有什么执念,无非是多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她把这个理由当做是难得一遇的筹码,但是显然,白笙安不吃她这一套。
在他的逻辑里,只有别人顺应他,而绝不会允许别人通过任何借口要求他做什么,他虽然没有表现出直接的不悦,但是苏瑶知道,他心里定然是不乐意的。
她狼狈败北,耷拉着脑袋下楼,心里想着,这算哪门子的男朋友,她明显是讨了尊大佛回来,搁她这小庙里,每天磕头烧香的拜着。
她往下走,孟凯文又从楼上匆匆的跑下来,还不忘抽空挖苦她:“怎么,被白先生冷落了?我刚上来的时候听你说要过生日了,虽然没生日礼物,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他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苏瑶听得心里酸酸的,连句谢谢都没心情说。
白笙安还一副大恩大德的模样准许她休息一天,苏瑶苦笑,自从遇见他,她什么时候正儿八经的工作过,要么是跟着他去案发现场担惊受怕,要么就是百无聊赖的跟着孟凯文调查,她都不务正业了好几个月了,哪里稀罕这一天半天的假期。
她出了局里,转身就去了俱乐部,插画她已经画的差不多了,今天再调整一下细节就可以定稿了,张运进那个人精见风使舵,知道撬不动白笙安这块铁板,就转而薅她这棵草,最近一直在吹她的耳边风,譬如说插画定稿了吗,需要怎么排版,什么时候发行,下个月的稿子有思路了吗?
诸如之类,络绎不绝,让苏瑶哭笑不得,张运进觉得她是白笙安身边的红人,所以间接的想让她给白笙安带话,其实不仅是张运进,周围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白笙安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着可以让那个冷面阎王冰雪消融的魔力。
内里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又算哪门子的女朋友,就连她自己在白笙安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又哪有资格给别人谋福利。
想到这,她苍凉远目,分外悲伤,他连生日都不陪她过,她这个女朋友当的真是憋屈。
她去了俱乐部,掏出钥匙却开不了门,她在白笙安面前饭没吃着,吃了一肚子的冷气,这会儿没人了,便一股脑的涌上来,她对着门板又踢又踹,像个神经病:“白笙安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前几天还好好地,怎么就打不开,怎么打不开!”
她正找着借口发泄着,门却突然从里头推开,陆霖没招架住,被她一脚踹在脚丫子上,疼的眉毛都跳起来了:“姑奶奶,念在你是寿星的份上饶你一命,你丫不知道有种功能叫反锁吗!抽哪门子的疯呢!”
苏瑶见他出来,收起了脸上凄惶不甘的神色,声音闷闷的,别扭的说:“你做贼呢,还把门反锁了!”
“我还不如做贼呢!”陆霖翻了个白眼,揪着她的胳膊把她扯进屋里:“在你跟前老子尽干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天生的m体质,就欠虐着呢!”
苏瑶被他拎鸡仔似的揪进屋子里,这才看清这少爷在里头忙乎什么,他把俱乐部重新布置了一下,扑面而来一股粉嫩的少女气息,屋子正中央摆了一条长沙发,沙发上放着给她的礼物。
她梦寐以求但是无处可寻的全套专业画具,以及白笙安作品的珍藏版。
入目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泪如雨下,她悲凉的想着,为什么能投她所好,对她体贴入微的是她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陆霖,而总是冷落她,让她难过的却是那个她爱的太过艰难的白笙安。
他们两人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出现在她生命里,给了她无可代替的感情,却像是两条错开的轨道,她拼尽全力,也只能追逐其中一个,她并不贪心,只是叹息现实的残忍,把原本完美的一个人拆开了放在两个人身体里,让她在中间撕扯挣扎,不可兼得。
陆霖被她哭的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双手试探性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哎呦喂,虽然那套画具是我专门出国买回来的,珍藏版也是我托了好多人,收集了快一年才收集来的,但是你也不至于哭的这么凄惨,我们俩孤男寡女的,别让人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苏瑶抽抽噎噎的哭,一双大眼睛被眼泪洗的更加的澄澈灵动,像是斟了两眼活泉,看得人心里湿漉漉的,陆霖嘴角忍不住上扬:“好了好了,知道你感动的不能自已,除了我谁能对你这么好,但是你这么哭还怪让我不好意思的!”
苏瑶哭的直打嗝,断断续续的说:“陆霖……这粉红色……太难看了!”
“……”陆霖黑了脸,苏瑶,老子上辈子一定是刨了你家祖坟,这辈子还债来了。
苏瑶小心翼翼的收好画具,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一脸珍视的打开珍藏本,一翻开,第一册就是她没看过的,她满脸疑惑的问道:“白笙安什么时候出过这个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