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之上,碎裂的春雷琴重重砸在沙石当中,琴弦散乱崩离开来,那袭骨袍的肩头一大块血肉,已经化为了一片虚无,连带着按压在琴面上拨弦的十根手指,本该血肉模糊,却在瞬息之后,连同肩头血肉,一并都被风雪切斩而去。
王雪斋重重跌倒在海沙当中,海水潮起潮落,封锁的五感当中,只有痛苦在发酵酝酿,直至嘶吼出声。
他并不在乎春雷被毁。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十根手指。
紧接着,他怔了怔。
东君的双目一片惘然。
他的喉咙在嗬嗬的痛苦呼喊,而自己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春雷琴碎裂的嗡鸣声音。
海水裹挟着沙石来回的声音。
本该痛彻入骨的嘶喝声音。
这些都没有。
世界一片安静。
他缓缓伸手,失去了十根手指的肉掌,鲜血淋漓,捂在了自己的喉咙之前,切实无比的感受到了那里传来的震动。
东君哽咽了一下。
失去十指时没有流出的泪水,却在喉咙的震动传感之下,夺眶而出。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听觉。
......
......
大海之上,一道风雪身影带着血色。
女子的面色一片凄凉,还带着狠厉,她的大袍当中飞出无数雪花,其中不少夹杂着血色,一瓣一瓣飞逝散开,猩红而触目,在大海之上铺就一条血路。
“太虚”的天相,在那个骨袍男子的音道轰击之下,几乎要被震得碎开。
她本以为四条路中,选择东君,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现在看来,这似乎是最愚蠢的选择之一。
北七十五的海线,前有叶小楼后有易潇,除了手持“因果”的易潇,其余的拦路者,无非是让自己心存忌惮,能够拖延片刻。
青石的体魄,魏奇的大宗师境界,比起东君,要难缠得多。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音道大修行者,居然在刚刚的对轰之下,险些以宗师境界,将自己的“太虚”彻底轰散。
那张精致如瓷器的面容,猩红的血蛇已经冲破了面颊,将这张美艳欲滴的女子面孔,渲染如妖,七窍被震得流血不止。
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如果让她重新再来,她宁愿选择南方的海线。
“天极海......”
“普陀山......”
海域之上,疯狂催动太虚天相赶路的银城城主,口中下意识喃喃念着这两个词。
天极海与普陀山。
她的脑海当中,浮现了一个白色麻袍的少年身影,那道身影出现了一刹那,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双眸之间的神色,还处在“音爆”的震颤当中,恍惚当中,闪逝过莫大的挣扎。
她想活下来
只要那人愿意出手,那么自己就一定能活下来。
远方的海域一片辽阔,茫茫的海雾,看不清究竟该往哪里去。
该死的......现在有没有到天极海?
哪里又是普陀山?
大脑一片空白,毫无思绪,更不知该如何辨识方向。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这一切,都造自于拦在自己面前的东君!自己不应该只是切掉他的十根手指,若不是这份宝贵的时间耽误不得,自己定要,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她的面色狰狞起来。
她几乎要哀嚎起来,心中那个咆哮的声音忽然收敛,像是可怜到了极点的幼兽,不断祈祷。
提着“因果”的易潇究竟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源先生在哪里......
她几乎快要绝望。
便在此刻,茫茫的海雾当中,似乎有一道白麻矮小身影轮廓浮现而出,那道身影......就这么站在海雾的那一端,他面色平静,腰间拴着羽扇,不言也不语。
就这么对视了一个瞬间。
银城城主的面色怔然了那么一秒,她就要掠去,海雾那端的那个白麻少年,却忽然摇了摇头,面露惋惜。
那道缟素白麻衣袍在海风中飞扬,少年向后跌了一步,惨白的海雾拥了上来当中。
银城城主刹那掠出了数十上百丈,发了疯一般,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道原先的白麻少年。
为什么......
为什么?
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师尊。”
她有些惘然的扭过头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苍白的面容。
那人站在船上,小舟随海波起伏,三尺之内,蔓延而止的冰霜尽数碎裂开来。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丝毫的表情。
李长歌说道:“银城和小师妹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以两人为圆心。
海域方圆一里,冰霜摇曳破碎,凝结成一柄又一柄悬空利剑,掉转剑尖,对准那袭大袍。
“一切......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