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雪原,磅礴大雪。
漫天呼啸的狂风,卷动鹅毛大雪,从天尽头滚滚而来,遮挡住所有的视线,即便站在最高的地方,也不能看清这世间的真实面容。
幺十一没有说话,他在大雪里站得笔直,森然铁甲覆在白色猿毛上,站在冰天雪地当中,反而让他有种回归初生的温暖。
江南的春花,塞北的黄沙,北魏的烈酒,齐梁的暖茶。
那些都是人类世界里的东西。
在妖族的西域里,这些什么都没有,只有极寒的雪花。
幺十一是八尺山下护山八百侍卫里的一个。
八尺山下十里内,飘着的大红锦缎,已经被大雪染白,所以即便他先前把锦缎挂在了雪木上,也不过是徒劳无用功。
就像是山上的那些小棋公大人说的,主公今日的大婚,就是挂出一百里的锦缎,在妖域这片荒僻到了极点的地方,也不会有人看到。
幺十一想着自己只需要再站岗三个时辰,就能回到山上,主公的大婚会持续整整三天,现在应该到了最重要的时刻?反正自己本就是一只小妖,错过便就错过了,等到回去的时候,也许还能有剩下的美酒,食馐,或者是抢掠而来的人族女子,可供自己享用。
远方的大雪那头,缓缓出现了一道黑线。
幺十一眯起眼,想要看清那道黑线究竟是什么。
......
......
“嗖”
耳边传来与风雪截然不同的倏忽声音,那是一道极其迅速,甚至迅速到了不可听清的声音。
这道黑线,瞬息便划过幺十一的脖颈,切开他的颈动脉,噗嗤迸溅而出殷红而连绵的血线,环绕一圈掠过,迸出的血液像是狭小的瀑布,当他捂住脖颈之时,雪地上便传来噗通一声。
原本绷紧在两颗雪木之间的大红锦缎被一剑斩开,此刻散乱开来,缓缓落下,一半覆在幺十一的身上,另外一半栓在雪木上。
锦缎被妖血染红,然后又被狂乱的大雪涂抹了一层惨白,就像是一块素白尸布。
风雪之中,有轻微的踏雪声音。
“送到这里,真的就可以了。”
“说好五里,这里距离十里,还有五里。”
魏灵衫沉默停下脚步,她抬起的那只袖内,倏忽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一次从远方折掠而回的“漆虞”,异常听话的悬浮在她的身前。
紫衣郡主的身后,大雪落下,密密麻麻,试图掩盖她的脚印。
可掩盖不了脚印当中夹杂着的浅淡的红色。
是血的颜色。
八尺山外二十里,开始有妖出没,从第十里开始,妖族逐渐递增,小殿下一直未曾出手,魏灵衫便唤出漆虞,将一里之外的拦路妖族尽数斩杀。
如此相送。
易潇轻轻说道:“若是你执意要送行,不妨让漆虞送我同行。”
魏灵衫念了一声好字。
嗡然一声剑鸣,那道漆虞古剑便掉转剑尖,缓缓对准易潇,如有心灵感应一般,再度缓缓掉转,以剑柄面首。
魏灵衫看了一眼幺十一的尸体,平静说道:“你总不会以为,你可以安然无恙的杀上八尺山,然后再杀出来?”
易潇说道:“当年的大师兄可以做到,他是天相第五境界的常驻者,我也可以开启第五境界的天相。”
这句话的意思便再明显不过。
大师兄当年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魏灵衫说道:“大师兄当年上的八尺山,不是现在的八尺山。”
李长歌登上八尺山,留下一条血径,杀得西域妖族不敢露头,砸得棋宫四宫五调一片噤声,这件事情,传到中原之时,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风雪银城大师兄的那把剑,究竟有多锋锐。
那根留下的木髻,一直留在仙吕宫大殿当中,根深蒂固,有搬山撼山之威能,远超同辈大修行者。
可当年的八尺山,与今日的决然不同。
在发动了对烽燧和西壁垒的突袭之后,八尺山上的妖族,数目和强大程度,经历了好几轮古老血池的洗礼。
那个血池......连接着八尺山的最底层,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但每一位妖族,得到血池洗礼之后,便会得到无与伦比的强大提升。
郡主大人深深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幺十一”。
这是一只妖猿,已经初具化形的能力,开启了灵智,能够拎起武器,身负甲胄,在八尺山十里地外巡守......这些便是血池赋予它的灵智。
从一个畜生,变成可以与人类相抗的妖兽。
当年大师兄杀上八尺山时,无数妖兽前赴后继,拼死相拦,撞死在剑骨剑气下,这些都与如今的“幺十一”截然不同。
“幺十一”的喉咙上有一条黑线,但这条黑线并非是一条绝对完整的直线,而是有了些许颤抖的痕迹,这说明了一点。
这只妖兽下意识想要躲开。
可是漆虞的速度太快,即便他生出了这个念头,本身境界实在太低,这样的一剑,对它而言,依然是必死之剑。
这件事情,便是一件令人细思恐极的事情。
易潇也发现了这件事。
越靠近八尺山,越靠近棋宫,这些巡守的妖族,智力便越发的成熟,或许是因为向着人类进化的原因,他们身上的妖气隐藏越深,特征越来越像人类。
“易潇,你应该知道,就算大师兄从海外赶回来,他今日再登上这座山,也不一定能够下山。”
“我知道的。”
“那你知不知道,只带上漆虞是不够的。它既不够锋利,又不够坚韧,它会钝,会碎,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