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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大人......最近有些颓唐。”
郭攸之有些愁眉苦脸,对董允说道:“我有些担忧他到了洛阳以后的事情。”
“三个错误。”
表情漠然的董允脊背挺直,即便坐在马背上,上半身随马身一同颠簸,却绝不弯腰俯身。
事实上,这块冰山并不是一位深谙修行之道的江湖高手。
董允在思考的时候,就会习惯性保持这个姿态。
他冷冰冰说道:“一,江轻衣已经不是西壁垒总督,在破垒的那一天当夜,陛下就撤去了他的所有官职。”
“二,他不是‘有些颓唐’,而是‘无比颓唐’。”
董允面色有些古怪,“我甚至怀疑,再这么下去,他会饿死在去洛阳的路上。”
两人的身旁,那节车厢内。
江轻衣有幸得了紫袍大国师的“押送”,而前往洛阳的这段路程,由那位森罗道大殿下亲自驭马护送。
这些天,江轻衣并不饮食。
不饮也不食,不眠也不休。
每日所做之事,就是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怀中的宝贝木剑,低声喃喃着一些难以听清的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红着眼渡过。
董允一瞬间像是泄了气一样,不再挺直脊背,而是换了一个压低身位,趴在马背上最舒服的姿势。
“第三......”董允有些苦恼地说道:“对于他的这种状况,我不是‘有些担忧’,而是‘无比担忧’。”
“可即便担忧,也做不了什么。”
“江轻衣是个什么样的人,整个北魏都知道。”
“每一次大胜而归的消息传到皇都,都会被洛阳城里的那帮言官添油加醋传到淇江南北,听说兰陵城那位与江轻衣齐名的‘卧龙’齐恕,在听到西关战报之后,每每恨不得亲自捋袖子上阵杀敌。”
“这是一个天才。”
“一个无比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接过西关黎青重担的天才。”
“我董允.......心而神往啊。可注定这辈子也只能是心而神往了,扪心自问,若是把西关都放在我的手上,这个重量实在太沉......我根本没这个胆量去接,也没这个本领受命于危难之际,再挽大厦于将倾。”
“可笑那些言官谈及西关大胜,丝毫不提任平生的功劳,他们根本不知道,任平生对江轻衣和西关,究竟有多重要!”
董允猛然压低了声音,在郭攸之耳边说道:“那柄木剑,就是任大人留下的唯一遗物了。”
郭攸之面色复杂。
“看国师大人说的意思,就算是押回了洛阳,也不见得是坏事。”董允抿紧嘴唇:“愿一切安好。”
郭攸之重重嗯了一声。
他重复了一遍董允的话。
愿一切安好。
......
......
车厢之内。
披头散发的江轻衣,还套着那袭破旧的青甲。
他身子硬得像是一块铁,在车厢内随颠簸而摇动,坐在对面的紫袍玄上宇却截然相反,明明闭目养神,却视颠簸于无物,稳如泰山。
江轻衣只管抚摸木剑。
其他的什么也不管。
他大多时间是睁着眼渡过的。
一句话也不说。
一口水也不喝。
现在更多的时间,是闭着眼渡过。
玄上宇能感受到坐在对座那人,体内的气息,缓缓平复。
玄上宇当然能够听到不远处郭攸之和董允的对话。
颓唐?
大国师听到颓唐二字之时,只是浑不在意地一笑置之。
一个满怀仇恨的人,又怎么会颓唐?
若是现在有可能,恐怕他恨不得去把整个西域都生吞了。
北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接替黎青位置的年轻男人。
押回洛阳,又怎么会说处置就处置了。
这些年的造势,舆论,难不成都白写了?
玄上宇知道如何让人快速地静心。
“小七。”
车厢外有一只灿白如莲花的手臂,伸了进来。
玄上宇指尖在那条手臂上滑过,一道颀长血痕触目惊心。
阎小七收回那条手臂。
紫袍大国师指尖有一滴鲜血打转,凝实。
每日一滴。
魔道修行者的精血。
最是能令人无情。
最是能令人静心。
“江轻衣。”
玄上宇的声音轻柔,细细说道:“你仔细想想,要想见到陛下,你首先要活着回到洛阳。”
“若是死了,谁来替任平生复仇呢?”
江轻衣抬起头来。
与前几日的木然无动于衷不同。
他迅猛伸手,动作如野兽,掠来那一滴取自于阎小七的魔道精血,吞入口中,喉咙翻滚。
最终咽了下去。
睁开眼后,哪里还有半分颓唐的意味?
眼里藏着一头愤怒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