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先生看着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小姑娘。
那张静心保存了许久的面容。
这么多年,没有改变。
他微笑说道:“久不曾见,近来可好?”
出了笼的笼中雀面无表情,双手叉腰:“滚。”
老人并不恼怒,轻柔说道:“这一世你们的大君也不会觉醒,等也是白等。”
书生愕然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言语。
自己的妹妹缓缓环抱双臂,抬起头来,面色漠然打量着眼前的老人:“所以呢?”
“我想与你们的大君说上几句话。”隐先生轻描淡写,声音平静:“在这浩袤西关,大秦皇帝的伐妖工程若是建好,一条越过淇江的烽燧长城,南北两端足足有几十万里,以大秦的实力,烽燧长城修好之时,便是浮沧录祭出之时,妖族......吃不消的。”
书生听着隐先生字里行间的话,有些不太明白其中意思。
陛下大人在修建一条巨大漫长的工程,以此抵御西域妖族的进攻,这一点天下皆知。
可......浮沧录又是什么?
大君......又是什么?
书生向来不是一个死板的读书人,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有。
他的妹妹就是一个心善的小妖。
可眼前看来,能与京都大儒媲美的妖怪,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一只修为卑微的小妖。
隐先生静静等待了片刻。
他能看出来眼前那位妖族大圣稚气未脱的童女面容上,闪逝而过的犹疑之色。
那头朱雀在犹豫。
于是老人声音极轻地开口说道:“我能让你见到他。”
那头朱雀睁大双眼。
她自然知道隐先生口中的“他”,指的是大君。
只是除了哥哥,她怎能轻易相信他人?
尤其是狡诈如狐的人类修行者。
隐先生轻声说道:“你陪了他多少个转世轮回?仔细想一想,除了这一世,他可曾有一世活过十六岁?”
朱雀猛然咬紧嘴唇,眼里明显有一份凄凉意味。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含怨望着眼前的老人。
“这一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的。”
老人说完这句话以后顿了顿。
她当然知道。
在书生十六岁重病的那年,隐先生搬来了小镇。
然后大病痊愈。
她提心吊胆等到书生过完了十六年那年,一个人哭了一整夜,本以为哥哥在十六年后会顺理成章地苏醒,只是等到如今,哥哥还是哥哥,与以往的每一世轮回都一样,这一世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读着人类世界的圣贤书,念着大道理,想要去京都做一位大儒。
大儒和大君,一字之差,相隔千里。
朱雀不知道,隐先生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助哥哥渡过十六岁那年的劫难。
但西域之外的人类世界,那些大修行者,离奇古怪的神通手段,的确要比妖族多得多。
她始终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大秦的皇帝有多强,你我心知肚明。”隐先生低垂眉眼,声音平静说道:“京都的十位大儒就算联袂出手,也不可能是有‘浮沧录’的皇帝对手。要是等到皇帝修好烽燧之后亲自出征,那么八尺山的四位大圣,包括那部‘山海经’,恐怕都要被打得粉碎。”
朱雀沉默了。
不置可否。
那位皇帝的确有着这样的实力。
“大秦特意留了北原的王庭没有吞没,想要先吞妖族,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念头,便是那位皇帝想趁着自己巅峰之年,将中原版图都握在手里,完成前所未有的天下大一统。”隐先生低垂眉眼,认真说道:“若是不算雪域妖族,大秦只需要打下北原,就算是人族大一统了,对于始符皇帝来说,打下北原,需要几天?”
朱雀小姑娘面色无喜也无悲。
隐先生自嘲笑了笑。
“你还是不信我?”
他缓缓抬起大袖,只不过这一次袖内再没有浩然正气,而是缓缓将大袖推起,裸露出干枯手臂。
手臂之上,流转死气,被那位始符皇帝的气运砸出一截又一截的沉沉印记。
“佛道儒三教,唯独佛门的青莲不在京都,逃过一劫。”
隐先生声音压得很低。
“京都的大儒,道祖,都已经陨落了。”
他低声笑了笑,“十位大儒联袂出手,打不过那位手持‘浮沧录’的皇帝......是真的。”
朱雀小姑娘得到这个天大消息,瞳孔收缩。
“那个皇帝丧心病狂的灭了天下三教,焚书坑儒。”隐先生咳嗽数声,眼神里带着病怏之气:“我儒教同门尽亡,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帮助妖族,颠覆大秦?”
此言一出。
朱雀深吸了一口气。
“半柱香。”
她认真望向眼前的隐先生:“还有,他现在不是八尺山的大君。”
小姑娘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还是茫然的书生,一字一顿,声音尤为清晰:“他是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