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老狐狸微微皱眉,看着自己那位隐隐约约心智有些熟过了的闺女,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
“禅七叔,你帮了天酥楼太多。”柳如是道:“那些眼比天高的北魏权贵,能不惜折腰,甚至连面子都不要,亲自把那些银子珠宝运到天酥楼,并不是他们真的遵守天酥楼的规矩,更多的,是惧怕你。”
“在他们眼中看来,你就是天酥楼的规矩,所以你要他们来送这笔贺礼,他们便送了。”
“所以这笔银子,天酥楼不能要。”
柳如是认真道:“天酥楼是个世俗到了极点的地方,不修行,却偏偏要沾染因果,算是入了江湖,事事纷扰不得安宁。若是要想善果,总不能一辈子靠您支撑,我想自己做些什么。”
白袍老狐狸陷入了沉默。
“我没有修行天赋,修不了元力,要承载天酥楼,便只能依靠手中的权力。”柳如是淡淡道:“只可惜我手上并没有一样名叫权力的物事,所以凤仙大人约了我入宫,这便是天酥楼最后的机会了。”
白袍老狐狸面目平静,静静看着自己的这位闺女。
易潇已经听出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味道来。
易小安看着这个心力有些交猝的女人,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十六年了。”
柳如是平静道:“您在天酥楼背后站了十六年。”
“准确的说,您在苏红月背后站了十六年。”
“托她那片江湖的福,有您在,天酥楼的姑娘能够在洛阳渡过那段混乱的岁月,没有饿死冻死,或是受到屈辱。”
“那么你能在洛阳一辈子么?”这个女人绾了绾鬓角,轻声道:“显然不能。即便能,如果天酥楼在洛阳能存活三百年,一直活到北魏这个王朝落幕,你能么?”
你能么。
白袍老狐狸面色平静回答道:“的确不能。”
“所以这些抉择,我必须要做出。”
“如你十六年了解的那样,我是一个敢赌的女人。”柳如是抬起头,道:“当一个女人被命运压上赌桌的时候,她必须要选择赢面大的那一家,而不是赚的多的那一家。我很想赌你们,但我没有资本,我输不起。我背后有一整个天酥楼,我只能那么选。”
柳禅七点了点头,平静道:“是的。”
柳如是再度揉了揉易小安的脑袋,将一头短发揉得稀里哗啦,淡淡道:“你是易潇的妹妹?”
易小安咬牙切齿不说话。
“你好奇为什么要奏《凤惜命》?”
易小安扭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似乎觉得这个女人眼中多了一些什么,心中那股子不喜欢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两个人静静对视了很久。
最后柳如是笑了笑,站起身子,转头面对易潇,问道:“我这么选择,你会不会恨我?”
她眼中似乎带着一些期盼,在等着易潇开口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小殿下看着这个女人。
易潇当然知道柳如是的意思。
柳如是要想天酥楼真正意义的在自己手中活下去,就只能攀附权贵,而攀附权贵其实不能算是多么肮脏的事情。
至少天酥楼能够干净的在洛阳立足。
一个人一生会面临许多选择,而柳如是选择的很简单。
与江湖一刀两断。
与白袍老狐狸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相别两宽。
易潇尊重这个女人的选择。
所以他摇了摇头:“当然不恨。”
柳如是在等易潇的答案。
四个字出口之时,这个女人面上自然而然浮现出了释然的笑意。
但她轻轻摇了摇头,理了理鬓角,自嘲笑道:“我懂了。”
“今天算是一个好日子吗?”
小殿下看着女人理鬓角时擦过眼角的指甲盖上沾染了些许晶莹。
他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啊。”柳如是慵懒伸了个懒腰,然后蹲在了易小安面前,笑眯眯道:“姐姐我要大开喜帖,为天酥楼找个当家男人,你说今天是不是大喜日子?”
台上凄凄凉凉的曲子终于结束,余音熄灭。
易小安听得好不茫然。
她看着柳大花魁笑靥如花,眼角却似乎有些湿润。
接着自己的脸蛋儿被她一痛乱揉。
易小安愤怒抬起头。
然后沉默了。
她看着柳大花魁笑着笑着面颊两行泪。
她想,大喜日子,为什么要奏凤惜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