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一男一女,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大年轻人是谁?为何能让幸村在他们面前如此之谦卑?
房间内的所有人中,就属三浦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后,反应最大。
他现在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绪方,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这家伙不是个昨天还在街上靠表演来卖牙粉的人吗?
他不应该只是一个在底层挣扎求生,只是侥幸有个漂亮妻子的家伙吗?
背靠着在大坂小有名气的三浦家的他,在幸村面前什么也不是,幸村吼他一嗓子,他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的幸村在对着自己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的人谦卑行礼……
这家伙背后所倚靠的后台是要多硬啊?
他是哪家巨商的子弟吗?
还是幕府哪个高官的儿孙?
三浦越是去想象这个用斗笠、面巾来遮蔽面容的家伙的身份,脸颊就越是苍白……
联想到自己刚刚还当着绪方、阿町二人的面,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他们三浦屋的商业成就……若此地现在有条地缝的话,三浦真想直接躲进地缝之中……
……
……
“真、真岛君。”
绪方听到身侧的柴田,以一种强装镇定的声音,朝他低声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什么到底层体验民间生活的武家子弟吧?”
绪方侧头看向旁边的柴田和初光。
柴田正惊慌地看着他与阿町。
绪方有注意到他刚刚似乎有偷偷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自己与绪方他们俩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初光常常出入有大人物出席的场合的缘故,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意外地好。
她虽然也面带惊慌,但她投向绪方和阿町二人的目光中所蕴藏的情绪,主要是“好奇”。
绪方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周围,摆在他面前的现况,让绪方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
突然现身的牧村,让绪方和阿町他们俩成了现在毋庸置疑的全场焦点……
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后,绪方看向因误会解除而表情变好看起来的牧村。
“牧村,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嘛……原因比较复杂,一时半会也难以跟你讲清楚。”牧村抓了抓他的头发,“你啥时候有空?咱们今夜久违地一起去喝上几杯吧。”
说罢,牧村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绪方立刻就听懂了牧村的意思,看了看周围那明显已不可能再让初光接着演奏的环境后,道:
“我想……我很快就会有空了。”
“那好。”牧村点点头,“那等会就一起去喝酒吧!”
说罢,牧村将视线转到幸村身上。
“幸村,今夜感谢你的招待了。我决定待会要和我这兄弟一起去喝酒,所以就不再继续在你这儿叨扰了!”
“欸,可是……”幸村脸色微微一变。
他还想再多招待一会牧村,多和牧村套套近乎呢。
幸村的话还没讲完,便被牧村他那爽朗的笑声给打断:
“你今夜给我的那些茶很好喝!我之后会再来的!”
听到牧村这么说,幸村他那微变的脸色才变好看了一些。
“……我明白了。”见此时的牧村似乎意已决,幸村也不多做纠缠了,“我这儿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欢迎您随时再来。”
向牧村恭敬行礼过后,幸村转而向绪方和阿町行礼。
“我也欢迎二位的拜访,二位日后若在大坂遇到任何需要人帮忙的事,便请尽管来找我吧!”
“牧村大人他们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
……
此时此刻——
京都,京都奉行所,町奉行的办公间——
“你真的打算在明天就回江户吗?”
京都町奉行、同时也是长谷川好友的神山,一边朝身前的长谷川这么问着,一边往长谷川的酒杯中倒上满满一杯酒。
此时此刻,在町奉行的办公间中,神山与长谷川相对而坐。
“血雾众已伏诛。”长谷川抿了口神山为他倒的酒水后,缓缓道,“收尾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再于京都久留的理由,我自然是得回去了。”
“不是还有那2个袭击了‘大佛一族’的赌场、将白川等人给杀掉的神秘人还没有找到吗?”神山微微蹙起眉。
“这个嘛……”长谷川的嘴角,以极小的幅度微微一抽,然后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线索太少了,要找到那2个神秘人的话,要花上不知多少的人力、物力与时间。”
“反正那2个神秘人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还算是变相帮过我们的忙。”
“所以我决定将找寻那2个神秘人的这一工作延后,先处理掉其余更紧迫的事情再说。”
“……也罢,该怎么分配各类任务的优先度,是你的责任,我也不干涉太多。”神山拿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酒,“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就好。”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快50岁的人了,这么大年纪了,可没法像年轻时那样,只要睡上一觉,到第二天早上所有的疲惫就消失了。”
“什么50岁。”长谷川没好气地说道,“我今年才46。”
长谷川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话说回来——你知道老中大人他去哪了吗?是回江户了吗?”
直到昨日,长谷川才知道——松平定信已于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京都了。
“我这种级别的人物,哪知道老中大人的动向。”神山轻叹口气,“我猜他多半是回江户了吧。”
“希望我之后回江户时,别在半路上碰到老中大人啊……”长谷川苦着脸、连打几个冷颤后,将手中的酒杯递回给神山。
“这酒不错。感谢招待。我现在还有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要处理,等处理完工作了,再来找你喝上几杯。”
“嗯。”神山微笑着点点头,“看在你明天就要回江户的份上,我今夜随时奉陪。”
“你这个喝上几杯就脸红的家伙,是哪来的底气说出‘随时奉陪’这种话的?”
长谷川发出了几声戏谑的笑后,拿起他的佩刀站起身。
不过他才刚站起身,就听到办公间外传来他最近提拔上来的年轻部下:山内的声音——
“长谷川大人,有来自江户的今井大人的急件!”
“今井的急件?”长谷川眉头一挑。
今井——长谷川的副官。
在长谷川率部队远赴关西抓拿血雾众时,今井便负责顶替长谷川坐镇江户。
“进来。”
“是!”
山内端着一封信,毕恭毕敬地进到房内,然后将其递给了长谷川。
接过信封的长谷川,确认信封是完整无损的之后,便摆摆手示意山内先行退下,接着撕开了信封,掏出了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神山微皱着眉头。
“……没啥大不了的事。”长谷川放下手中的信纸,叹了口气,“只是今井跟我汇报了一条新的案件而已:寺社奉行在向我们火付盗贼改求助。”
长谷川一边将信纸塞回进信封,一边接着道。
“高野山那边出了个很厉害的窃贼,大量佛教用品遭窃,损失金额已高达500两。”
“寺社奉行派了大量人手去查,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就向我们火付盗贼改求助,让我们去趟高野山,将那窃贼绳之以法。”
说罢,长谷川发出长长的无奈叹息。
“火付盗贼改果然就是一块能完美嵌入任何缝隙中的砖啊。”
“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
寺社奉行——负责管辖全国寺社领地及其居民的高官。
在江户时代,那些大型的寺庙与神社,都下辖有一小块领地。
可以理解成每一座大型寺庙、神社,都是一个极迷你的藩国,这座“藩国”上的寺庙或神社都有着一定的自主权。
这些寺社领地内的各种大小事,都归寺社奉行管辖,包括寺社领地内的一切行政、刑事案件,外人不可插手
比如——京都的某座大寺或大社的领地内发生了杀人事件,身为京都町奉行的神山是不能插手此事的,这案件只能交由寺社奉行来管。
若有什么罪犯从京都城町逃到了京都某座大寺或大社的领地内,那么神山麾下的奉行所的官差们就不能冲进去抓人,否则这将是极严重的越线。
就因为这样的规定,使得那些大寺、大社的领地成了那些逃犯们最爱去的地方。
唯有一支治安部队不受这样的规矩约束,庶民们的城町也好、寺社领地也好,都可畅通无阻——那就是火付盗贼改。
寺社奉行碰到了什么他们无法解决的案件后,交给火付盗贼改去帮忙解决——这也算是常事了。
“这么快就来了新的案件了啊……”神山咂舌,“高野山吗……离这蛮近的呢。用快马交替前进的话,不用2天就能抵达高野山。”
高野山,全国佛教徒们的圣地。连绵群峰上耸立着120多间寺庙——此地一直是寺社奉行们的重点管辖、照顾对象。
“才刚解决一个‘血雾众’,又冒出来一个盗佛教用品的家伙……”长谷川挠了挠后脑勺,“真是的……连佛教用品都敢盗……那个贼不怕遭天谴吗……”
“哦?长谷川,你啥时候变佛教徒了?”
“我不是任何一个教的信徒,但对于神佛,我一直采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没办法了……只能等再晚些才回江户吧……”
“你要现在就去高野山调查这案件吗?”神山眉头一挑。
“高野山就在京都的南边。”长谷川揉了揉微微发皱的眉心,“既然我现在就位于离高野山那么近的地方,就顺路去一趟好了,省时也省力。”
“希望这次的贼,是个好对付的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