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这时,阿町一脸忧色地走到绪方的身侧,“刚才松平定信所说的那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恰努普他们真的鼓动松前城的归化虾夷们发起暴乱吗?”
阿依赞和亚希利此时也将慌乱的目光集中在绪方身上。
绪方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慌乱之色的阿町、阿依赞、亚希利3人后——
“……去乎席村这件事,得暂时延期了。”
在沉默半晌后,他这般说道。
……
……
“喂!真的在这个方向吗?!”北野朝祖父江咆哮道。
听着北野的这咆哮,祖父江缩了缩脖子。
“的、的确是在这个方向,不会有错的!”
“啧……”北野的脸上满是不耐。
此时,他感到右手的户口有些发烫。
扭头一看——原来是右手所擎着的用草料制成的火把的火苗已经快烧到他的手了。
北野所用的火把,是拿草与木头制成的简易火把。
虽然制作简单,但是不怎么耐烧。
他刚才一直专心寻找松平定信和绪方逸势,一不留神,都没注意到手上的火把都快要烧完了。
北野迅速抽出背在腰上的另一根火把,将新火把点燃后,把快要燃尽的旧火把扔到了地上,接着一脚踩熄。
“妈的……”北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喷出了一句脏话,“天都快亮了……”
据北野的判断,大概再过1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天就要亮了。
他们找了将近一整晚的时间,既没有找到松平定信,也没有找到绪方逸势。
北野也好,他身旁的这几名部下也罢,现在都因整夜没睡、一直在努力找人而感到困乏。
但在找到松平定信、确认松平定信的现况之前,北野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绪方逸势可以找不到,但松平定信必须得找到。
“这、这地方的地形比较复杂……”祖父江战战兢兢地说道,“所以……”
祖父江的话还没说完,北野便粗暴地出声将他的话头打断:
“闭嘴!”
被祖父江吼了一句后,祖父江赶忙把嘴闭上,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生怕惹怒了现在情绪很暴躁、相当不耐烦的北野。
祖父江现在其实比北野还急。
如果一直找不到松平定信或绪方逸势的话,祖父江敢相信——耐性看上去不怎么好的北野,真有可能把他当成“骗子”,然后一刀杀了他。
祖父江将所有能拜的神,都在心里拜了一遍,祈求神明,让他们快点找到松平定信或绪方逸势。
就在这时,祖父江突然瞅见前面漆黑的树林深处冒出了一点火光。
一点正朝他们这边逼近的火光。
这点火光应该便是火把了。
不过因为太暗的缘故,祖父江并没能看出擎火把的是什么人。
北野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点正朝他们逼近而来的火光。
“什么人?!”北野朝那根火把所在的方位喊道。
北野的话音刚落,“火把”便用欣喜的口吻喊道:
“啊!北野大人!终于找到你们了!”
“火把”靠近北野他们的速度猛地提快了一些。
随着“火把”的靠近,擎着这火把的人的模样也终于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是一个和北野他们一样身穿铠甲的士兵。
“北野大人!”这名士兵刚露面,便朝北野喊道,“立花大人他找着大人了!大人他安好无恙!现在大人已经在立花大人的护卫下安全回营了!”
“大人他安好无恙吗?!”北野那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此时终于落地。
只要松平定信无事,那么之后即使上级的人责罚他保护不力,也不会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了。
这时,北野猛地想起了绪方逸势的事情。
“立花君他是在哪里找到大人的?”北野问。
“立花他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大人的。”士兵答道,“大人在滚落雪坡后,被某名武士所救,然后被那名武士带到山洞里疗伤。”
“被某名武士所救?”北野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士兵刚才的说辞,和祖父江刚才所说的完全吻合。
“那名武士叫什么名字?”北野追问,“他现在在哪?”
“那名武士的名字……这个我也就不太清楚了。在立花大人将大人接回后,大人似乎就跟那名武士分开了。”
北野紧抿嘴唇。
这名负责报信的士兵不明白北野为何对那名救了老中的武士这么上心,而他对此事也没有太留意。
“立花大人现在正在召回所有外派出来找寻大人的队伍。”士兵说,“北野大人,您快回营吧!”
“……我知道了。”北野转过头,朝周围的部下们喊道,“都听到了吧?大人已经找到了!我们回营!”
北野的话音刚落,北野的这几名早就已经困乏得不行的部下立即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
北野没有像他的这几名部下一样满脸喜色。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那2名一直分别站在祖父江的左右、押着祖父江的部下。
“继续看好这个人!”北野下令,“把这个人也给我带回营地!”
……
……
松平定信在回到他们的营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们队伍在遭到狼群的袭击后,统共遭受到的损失。
松平定信的队伍共计付出了4死8伤的代价,才成功将来袭的狼群给击退。
这些受伤或死亡的人,全是松平定信的护卫们,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稻森增派给松平定信的50名幕府军精锐,松平定信原有的那32名赤备骑兵中,只有2人受了点轻伤。
除了人之外,马也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有些马不幸被狼给咬死。
而有些马则是受惊,然后仓皇逃跑,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回来。
失踪以及受了伤不能再动的马匹,统共有13匹。
除了松平定信之外,当时还有2名负责给松平定信抬轿的人跌下了山坡。
这2人没有像松平定信那样的条件,在跌下山坡时,可以靠胁差来减缓下落的速度,同时也没有松平定信的好运。
在立花他们下到山坡底下寻找松平定信时,在找到松平定信之前,就已经找到了这俩人。
非常不幸——在找到这俩人时,这俩人已经成了冰凉的尸体。
一个在跌落雪坡时,似乎是头不慎撞到了石头,头骨直接碎掉了。
另一个则是遭到了狼的袭击,尸体都被咬得面目全非。
和这两个跌落雪坡的人相比,能存活下来,并且身体也没有受什么伤的松平定信,真的是幸运无比。
在确认完队伍的伤亡情况后,松平定信才去休息。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松平定信也已很是疲惫,躺在床上,眼睛一闭,便迅速睡了过去。
待再醒来时,天已微亮。
从床上起身,步出帐篷,缕缕和煦的阳光便打在了松平定信的脸上。
自东部地平线处缓缓升起的太阳,其放出的阳光映照着密布天空的白云,揭开了掩盖着天幕的黑纱,天空渐渐染上了日出的色彩。
这样的好天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在昨日,在同一片地方,竟发生过如此可怕的暴风雪。
松平定信并非众道人士,对众道没有半点兴趣。
某些并不排斥众道的人,他们的小姓既负责贴身侍奉,也负责抚慰其主君的寂寞之情。
而立花就只负责贴身侍奉而已,不负责其余别的事情。
因此,身份有别的松平定信和立花,自然是分开睡。
立花所住的营帐就位于松平定信的营帐旁。
昨夜,立花先是率人四处寻找松平定信,在将松平定信接回来后,又忙着派人去告知其余的搜查队“老中安好无恙,速速折返”的消息,以及处理其余的杂七杂八的事情。一直忙活到很晚才入睡,晚入睡再加上疲惫,令立花现在仍睡得很沉。
竖起耳朵,侧耳倾听之后,松平定信还能听到不断从隔壁营帐中传出的立花的的淡淡鼾声。
就在松平定信思考着要不要趁现在时间还有点早,回营帐内再休息一会、养养精神时,一道熟悉的男声自他的身侧响起:
“老中大人。”
“是北野君啊,你回来了啊。”
这道突如其来的男声的主人,正是北野周纪。
自立花将松平定信接回来,然后派人去将各支搜查队给召回时,各支搜查队便陆陆续续折返回营。
北野在收到松平定信回来的消息后,便迅速率人赶回营地,直到现在天色微亮后才终于回营。
“嗯。”北野点了点头,“刚刚才回来。大人您安好无恙,实在是太好了。”
说罢,北野快走了几步,奔到松平定信的身前后,便以十分熟练的动作跪倒在地,对松平定信摆出标准至极的土下座的姿势。
“此次是我等护卫不周,才让大人您遭受了这样的苦难!我等……”
“行了。”松平定信摆了摆手。
北野的道歉还没说完,松平定信便抢先一步摆了摆手,并出声打断了北野的话头。
“此次的事故,罪不在尔等。”松平定信轻声道,“此次的事故,纯属谁都料想不到的意外。起来吧。”
听到松平定信的这番话,北野暗自松了一口气,高声道了一声对松平定信的感谢后,北野自地上站起身。
“昨夜辛苦你们了,为了找我,你们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吧。”松平定信瞥了一眼北野那因整宿没睡而通红的双眼,“你现在先下去休息吧。”
北野:“是!”
松平定信背着双手,转身返回自己的营帐。
北野抬眸看了一眼松平定信的背影,脸上闪过几分犹豫。
直到松平定信就要撩开营帐的帷幕,进到自己的营帐后,北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人!”
北野叫住了松平定信。
“何事?”松平定信转过身。
“我、我昨天在野外逮到了一个淘金者。那个淘金者告诉了我一个……不知真假的重要情报。我觉得这情报非常有必要告知给大人您。”
“情报?”松平定信微微蹙起眉头,“说来听听吧。”
“大人。我们换个地方说吧。”北野看了看四周,“我认为……这情报……还是先不要让太多人得知比较好。”
“……进来吧。”
松平定信深深地看了北野一眼后,转身进到自己的营帐中,北野赶忙紧随其后。
不大不小的营帐内,此时只有松平定信和北野二人。
“你说吧。”松平定信负手而立,“什么情报?”
北野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压低着自己的音量,用只有自己和松平定信才能听清的音量细声说着他刚才所声称的“重要情报”。
松平定信原本是面无表情。
但在听取着北野口中的这“重要情报”时,松平定信缓缓瞪大,满面震惊。
直到北野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后,震惊之色仍旧积压在松平定信的脸上,久久没有散去。
过了许久,松平定信才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神色。
他一脸沉重地向北野问道:
“那个淘金者现在在哪?”
“我有将那个人带回来!”北野赶忙道。
“把他带过来见我。”
“是!”
……
……
祖父江战战兢兢地被押进一座朴素的营帐之中。
刚被推进营帐之中,祖父江就看到营帐中有个人。
而这个人则正是他昨天所看到的那个被绪方一刀斋所救的中年人。
站在祖父江身前的这名中年人,自然正是松平定信。
此时此刻,营帐内只有松平定信与祖父江二人。
在见着祖父江后,松平定信没有说任何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就是那个祖父江吗?”
“是、是!”祖父江赶忙回话,“我叫祖父江三郎!”
祖父江一边回话,一边暗自思考着:这个人是什么人啊?
腰佩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刀,还有那么多军中的士兵惟他是从。
就在祖父江还在猜测着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时,松平定信所问出的新的问题,便将祖父江的思绪给直接打断了。
“我已经听说过了。昨天你目睹了我被某名武士所救的全程,然后你认出那名武士就是刽子手一刀斋。我说得对吗?”
松平定信的话音刚落,祖父江便猛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人一定是刽子手一刀斋!不会错的!”
祖父江将自己是怎么见过绪方一刀斋一面的,以及他昨天是怎么认出那人就是绪方一刀斋的前因后果,迅速地给松平定信完整地说了一遍。
将祖父江所说的话总结一下——昨日救了松平定信的那名武士,除了容貌不太一样之外,声音、剑技、提醒、发型、佩刀的样式……总之就是除了容貌之外的其余所有地方,都与绪方一刀斋并无二致。
松平定信在认真听着祖父江的讲述时,对于“真岛吾郎”的种种记忆,开始在松平定信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想起来——在与“真岛吾郎”初次见面时,他有着出云那边的口音,他自我介绍时,也说过自己是出云出身。
他想起来——“真岛吾郎”曾经在吉原,以一己之力打败了二十多名火付盗贼改的官差,剑术极其高超。
他想起来——“真岛吾郎”是在京都的“二条城事件”结束之后,突然出现在江户的。
从“二条城事件”结束,再到“真岛吾郎”现身江户的这段时间,完全足够一个从京都走到江户。
回忆不断从脑海深处浮现。
松平定信的脸上的神情也已越来越快的速度飞速变化着。
待祖父江语毕后,松平定信微垂着头,沉默不语。
祖父江也不敢打扰松平定信,也跟着一起闭紧嘴巴,任由营帐的氛围陷于沉默之中。
在过去不知许久后,松平定信才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祖父江。
他那看着祖父江的目光……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望着松平定信这样的目光,祖父江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不详的预感正不断从脑海中冒出……
松平定信没有再跟祖父江多说半句话。
而是快步走出营帐,朝守在帐外不远处的卫兵们大喊道:
“把我营帐内的这个人给我押下去!然后把北野给我叫来!”
……
……
突然收到松平定信的传令,北野急急忙忙地赶到松平定信所住的营帐。
刚进营帐,松平定信不说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怒斥道:
“我刚才亲自审问过了那个淘金者。”
“那家伙完全就是一个骗子!”
“他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和金砂,才慌称昨日救了我的那名武士是绪方一刀斋。”
“昨日救了我的那名武士就只是一名普通的武士而已!根本不是一刀斋!”
“北野君,你日后可要长点心啊,不要再被这样轻易地蒙骗了。”
听着松平定信这眼里的措辞,北野吓得脸色发白,赶忙跪伏在地。
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年,北野锻炼出了一项本领——若是上级打骂你,不要还口、更不要还手。即使不知上级说得是对是错,只一个劲地道歉便行。
“是、是下官犯蠢了!”北野高声道,“误信了一个淘金贼人!”
“此人前有淘金重罪,后又蒙骗我等,将他的脑袋砍了!他的那包金砂则收归国库!”
“是、是!”
“下去吧。”松平定信摆了摆手。
见松平定信让他退下,北野立即像是如蒙大赦一般迅速离开,营帐内再次仅剩下松平定信一人。
在北野离开后,松平定信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帐顶。
“唉……”
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其眼中满是复杂之色,表情令人捉摸不透,让人难以猜测他现在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