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自豪地挺起胸膛:“是啊!”
魏曙登时了然。
长安学院正是那些穿越者们搞出来的学校,最初建起来是为了慈幼局的孤儿跟牺牲的士兵后代,后来军中的军官士兵全都将孩子送了过去,引来百姓侧目,有不少家中稍有富余的百姓也趁机将自家孩子送了进去。
而真正让长安学院变成如今大魏第一学院,则是在四年前。
资善堂第一批学生毕业,这些皇室子弟全部进入了长安学院,成了学院的新老师,并且对学院进行了大改革,而宫中的资善堂不再开设,所有准备进学的皇室子弟全都进入了长安学院。
此举顿时引来各方揣测。
在魏曙着急长大的这几年里,资善堂学生的名声已经扩散到了整个亚洲,甚至其它各洲。
不管是各种新鲜事物的发明还是理论的证实,都跟资善堂学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如今皇宫中用的沼气灯,曾经的木制自行车,如今橡胶制的自行车三轮车,滑翔机,热气球,可以在海上远航的船只等等,都是资善堂学生的研究成果。
当初崔昭在京郊斜塔做自由落体实验的时候,聚集了数万名人来观看。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父皇的态度,他明确支持长安学院,并且积极促进科举的改制,如今科举已经分门别类划分的越来越详细,而从长安学院中出来参加考举的学生中举率也越来越高,甚至就算不考举,凡是从长安学院中成功毕业的学生,也绝不会缺了出路。
于是长安学院超过国子监成了大魏第一学府,甚至每年有无数它国留学生千里迢迢来求学。
魏曙对此十分感慨,前世父皇那样勤勉,几乎耗尽心血,才将被太公挥霍一空的大魏维持下来,这个世界有了穿越者,不过短短几年,却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所谓万国来朝便是这般了。
而那些超前的新知识他从周岁后便开始学习,看到了世界的广阔,知晓星空的浩渺,虽然想起前世的某些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怨气却是全部消散了,甚至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做法,觉得蠢笨而幼稚。
到底曾经做过皇子,又是中宫嫡子,他并不傻,又死过一次,最初躺在榻上只能吃奶的那段时日,他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将自己的前世检视了一遍,该懂的不该懂的,该醒悟的不该醒悟的,他都已经想明白了。
那样偏激却不自知的自己,在父皇眼中又如何担得起大任,对比皇兄,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单城府一项他便输了,一个连自身情绪都无法控制的皇子,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倒是这一世,他除了诚哥儿无欲无求,随着这几年学习,整个人越发平静。
若是叫上一世的父皇和母后看到如今的自己,只怕要大吃一惊了。
想到这,魏曙不由哂笑一声,别说大吃一惊,恐怕要认不出他了。
上一世他由母后十月怀胎生出来,容貌更像母后,这一世出生方式不同,他像极了父皇,任谁看去,一眼便看得出他是父皇的亲子,以至于父皇不得不打消了让他隐藏身份到长安学院进学的打算。
他原本也是不想去的,他从周岁就跟着穿越者们学习新知识,他以成人的思维学习,如今学到的已经远超同龄人,叫他跟一群孩童坐在一起念书,他反而不自在。
但现在他却想去了,因为诚哥儿。
想到这魏曙平静的心态难得烦躁,被他压下去的怨气隐隐有再次冒头的意思。
除了刚刚重生的那两个月,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平静过了。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他安心等诚哥儿长到五岁进宫来做他的伴读,然后他护着诚哥儿随他一起慢慢长大,他们重新再在一起,日后游山玩水悠然过完这一世。
然而事情的走向并没有按照他所想的而来,上一世诚哥儿被留在了京城陪伴祖母,自小随着祖母长大,与外放的父母感情一般,后来又被送进宫,那时的他不受父皇喜爱,被母后训斥,他和诚哥儿相处多少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后来机缘巧合促使他们走到了一起。
但这一回,诚哥儿被父母带去了河间府,后又去了江南,一直拖到今年才回来,他才终于见到了他。
见到人他沉默了。
上一辈子这个年纪的诚哥儿生的白净乖巧,因长在祖母手中,多少有些娇惯和怯懦,后来随在他身边久了,才脱离最初的战战兢兢,变得开朗起来,长成了温文儒雅的俊秀公子。
然而这一世的诚哥儿活泼又健谈,虽然在他面前已经尽量遮掩,但藏不住的调皮狡黠,浑身上下透着海边长大的自由气息。
最重要的,他并不喜欢留在他身边做他的伴读,更喜欢回海边去,他喜欢大海,想要开船去航海——对着六岁的孩童,魏曙轻易就套出了想听的话。
这样大的差别,叫魏曙如何不沉默。
在跟诚哥儿相处了半个月后,他不得不承认,父皇当初的顾虑是对的。
环境不同,情况不同,换了一个方式长大的诚哥儿还是前世的诚哥儿吗?
就算他将诚哥儿留下来,依旧与他朝夕相处,但这一世他已经没了前世那些危机,他是大魏唯一的皇子,地位尊贵,人人都视他为未来的储君,也没了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母后,再和诚哥儿相处,心境完全不同,遇到的事情也完全不同,没有前世那些促进他们感情的共同经历,诚哥儿还会喜欢他吗?而这样的诚哥儿还是他喜欢的诚哥儿吗?
他前世的那些感情又该算在谁身上?
平行空间理论在他脑中划过,他真的是重生而不是来到了平行世界吗?
魏曙心中迷茫。
自重生来,找到诚哥儿和诚哥儿在一起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执念,但如今这个执念摇摇欲坠,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他之前才会怨无处发,从宫中跑了出来。
“小哥哥你别难过……”
旁边的女童看到他这副模样,似乎误会了什么,掀开面具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从上衣的小兜里掏出两颗圆形的水果糖:“小哥哥给你吃,吃了甜甜的就不难过了。”
她还十分聪明的拿了一个拨开包装纸放到自己嘴里,似乎在示意没有毒,她不是坏人,然后将另一个糖果塞到魏曙手里,眼睛弯弯道:“我每次被娘亲训斥,都会吃甜甜的糖,吃了就不难过了。”
说完还笨拙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安慰他:“别难过,会过去的。”
魏曙回过神来,看看手里的糖,摇摇头:“谢谢,我不难过。”
难过倒不至于,只是忽然失去了目标,让他有些迷茫罢了,他好歹也活了两世,不至于理智全失。
女童没说什么,一脸我明白但不拆穿你的大度,眉眼俏皮而灵动。
魏曙见状不自觉道:“如果你有一个友人许久未见,再见面却发现他变了,跟从前你认识的性子完全不同,你还会跟他继续做朋友吗?”
问完自己先在心里拍了自己一下,这是怎么了,竟然跟一个小姑娘问这种事,她又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