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轻吹,秋千轻轻摇。
蒋时延黑西服外套和盛红酒的高脚杯在视野尽头忽上忽下,后院藤蔓沙沙哗哗,好像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好像也是在这一刻,唐漾忽然意识到,那个突兀且双方都不曾预料的吻不重要,这些天的情绪不重要,两人的关系、相处、所有的所有都不重要了。
自己是唐漾,他是蒋时延,还是那个为自己打甘一鸣的蒋时延,那个舍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蒋时延,那个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蒋时延……就足够了。
真的,就足够了。
唐漾站了五分钟,蒋时延和甘一鸣都没发现她。
唐漾就安安静静看着蒋时延打人,目光柔和。
蒋时延打了最后一拳,准备收手。
唐漾退进宴会厅,恰逢音乐起,她勾着酒杯,在舞场里转了一个轻巧而漂亮的圈,然后噙着不自知的笑意回到角落。
唐漾转圈时翩跹的衣摆,刚好落进宴会厅二楼两个人眼里。
周自省是汇商分行行长,五十出头,小平头啤酒肚,笑起来像弥勒佛。汇商想抢在其他银行之前和一休传媒推联名信用卡,方才和蒋时延走得最近的,就是他。
“明天上午我要去医院吊水,你把唐漾和甘一鸣档案送到我病房。”周自省把视线从唐漾身上收回来,对一旁的秘书道。
秘书多问一句:“蒋总不是说就一朋友吗?”
周自省反问:“蒋时延刚刚怎么说的一朋友?”
秘书回忆:“蒋总特助小声说了句漾姐,蒋总朝那边看一眼,您问什么人,蒋总说一朋友。”
事实没错,周自省却笑着摇头。
秘书不解。
周自省道:“他助理说了之后,他立马看过去,我问之后,他至少犹豫了三秒,而且语气很不确定。”
秘书仿佛懂了:“所以……”
周自省没几年就要退居二线,秘书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心腹,自然愿意提点:“这种说个字都可能被拿去做阅读分析的场合,一般回答熟人,就是普通朋友。一般回答朋友,还是在我们和一休有合作意向的前提下,犹犹豫豫回答朋友的……年轻男女,你想想看。”
秘书钦佩:“周行。”
周自省拍着他的肩:“银行业,传媒业,你看这‘业’字反过来,其实就是人和人的事儿,”周自省唇边漫出一丝高深的笑意,“多学学。”
————
楼下宴会厅,服务员先前端银耳汤时,把盖子暂时放在了茶几。
盖子拿走后,茶几的玻璃板上留下一片有轮廓的水雾。
唐漾坐下不到两分钟,常心怡电话就来了,让唐小漾来酒吧。
之前,常心怡说要回来,唐漾就答应了陪她玩,听常心怡说完时间地点,唐漾抬头望一眼大厅:“行,我这边马上就要结束了,结束不了提前撤也没事。”
常心怡软声应道:“亚男说她们一家最近也在碧水湾度假,你把蒋时延一起叫过来吧。”
唐漾又一声:“行。”
常心怡揶揄:“哟哟哟,答应得这么快。”
“你常小怡说话,我怎么敢不听。”唐漾不承认自己有一瞬的心虚,一边在茶几那团水雾上胡写乱画,一边和老友插科打诨。
两人再说几句,唐漾挂断电话,无比自然地去观赏自己的作品。
她目光触及歪歪扭扭的“蒋时延”,凝了凝,几秒后,左顾右盼假装随意实则做贼心虚地擦掉。
擦完后,唐贼回过神来,慌什么慌,别人又不知道是自己写的。
再说,即便知道了,全世界又不止他一个蒋时延啊。
嗯,唐漾舔了舔唇,悄然把背挺直了些。
唐漾在里面等蒋时延收尾时,蒋时延揍完人又在外面扒人衣服。
他把甘一鸣西装外套、针织衫、衬衫全部扒了扔进泔水桶,这才回到那只上身青紫的劣质白斩鸡旁。
甘一鸣没了眼镜看不清东西,没了衣服,冷得哆哆嗦嗦。
蒋时延弯腰捡起地上变形的眼镜框,蹲到甘一鸣跟前,他慢条斯理地用眼镜腿虚描着甘一鸣额角的肿包,压着低缓的嗓音:“有的人是你动不得的,明白吗?”
甘一鸣吞唾沫,大口大口出气。
蒋时延细致又温和地给他戴上眼镜,接着道:“大庭广众的,甘处裸奔怕是不好,这样。”
蒋时延宽容地给他留退路:“今晚你先回去,要有下次,我们再另行商榷,可以吗?”
一墙之隔的里面,宴会厅灯火繁盛,笑语盈堂。
外面,甘一鸣像躺在一堆昏色的倒刺上,痛得浑身发抖。
刚刚唐漾顾及大局喊不了人,有多困苦难受。
现在甘一鸣狼狈不堪还赤着上身,就有多困苦难受。
不对,蒋时延的睚眦必报,一向是百倍千倍。
这一通持续近半个小时的混沌下来,甘一鸣不敢还手,也没办法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