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是她们也是程家的血脉,庆幸的是与那大蟒蛇的交易在她们父亲那一辈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惶恐的是不知道父亲能不能逃过这一劫,绝望的是她们真的有可能在失去母亲的同时也会失去父亲!
很理解她们此刻心情的程老夫人哀叹一声,再次续言道:“老身虽然舍不得自己儿子,但也知道这件事对于程家有多重要,因此一直没有投胎转世,一直滞留人间,守在老身那不孝子身边,督促着那不孝子完成这最后的契约……谁知……谁知……”
程老夫人满脸复杂地又看了那为了自家不孝子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媳妇一眼,“谁知,老身那不孝子明面上答应老身的丈夫一定会完成与大蟒蛇之间的契约,实际上却毫无预兆地做了于家的倒插门女婿,改祖换宗的压根就不打算履行与大蟒蛇之间的契约了!”
第106章 今生(45)
“妾身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地道,对不起先人的付出和牺牲……”
于夫人被自己初次相见的婆母说得面红紫涨,她低着头,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呢喃。
“可是让妾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相公去死……妾身真的没办法……妾身真的做不到……”
“老身是过来人,对于你的这种心情十分了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老身那不孝子把程家的所有事情对你和盘托出后,二话不说的砸重金从大楚钦天监的藏书楼里弄来一种逆命术,意图逆转契约,用你盘桓病榻一世为代价,换取你丈夫的死中求活!你更不应该,因为那条大蟒蛇是雌性,类人,有洁癖,又最憎不贞多情者,就故意让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娼门女子厮混在一起!”
从未料到自己父亲与那娼女终日厮混在一起,竟是源自于母亲手笔的于蔷薇姐妹俩目瞪口呆。
她们简直不敢想她们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孩子,你对老身那不孝子的一片痴心,这些年来,老身都历历在目,只是,咱们不能这么自私!”
程老夫人望着形销骨立的儿媳妇,强忍着满心的悲楚,吐了口长气。
“老程家祖祖辈辈的鬼魂都捏攥在那条大蟒蛇手中,无时不刻的都在渴望着投胎转世……它们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早已堕化成戾气冲天的厉鬼,且不说你们违背大蟒蛇的契约,将会遭到多么恐怖的反噬,单单是老程家那些厉鬼们所带来的咒憎之力,就远非你这样一个寻常女子所能够轻易承受的!”
“更别提,就算你这傻孩子为了老身那不孝子折腾的半死不活又如何?”程老夫人语声一顿,“等到大蟒蛇因为没有收取到自愿献祭的灵魂而狂怒暴醒,他依然难逃一死,不仅如此,还会让你们整个于家上下都跟着遭受灭顶之灾!”
于夫人被程老夫人的话给惊到了。
她双目圆睁地看着程老夫人,嘴唇哆嗦的很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孩子,你知道吗?你现在所承受的这一切,就是那条大蟒蛇对你们违背祖宗承诺的最后警告!”程老夫人是打从心底疼惜这个为了自己儿子殚精竭虑的儿媳妇,“你听婆母一句,放手吧!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女儿要养活!”
“……”于夫人的理智告诉她,她的婆母程老夫人说的很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丈夫的祖先们既然与那条大蟒蛇订下了契约,还吃了人家的肉身以度饥荒,那么,他们这些做后辈子孙的,确实应该履行先辈们与它所订下的承诺,将大蟒蛇应得的一切统统献祭给它。
可她的情感又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
因为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死了!
而且……
而且,不是她不愿意把她的丈夫献祭给那条大蟒蛇,而是她的丈夫已经丧失这份资格了!
心乱如麻的于夫人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般,眼睛猛然一亮地抬头望着程老夫人急声道:“婆母,不是我不愿意让相公献祭己身,而是相公他……他已经背叛了我!他和一个青楼女子在一起了!他……他已经不干净了!”
楚妙璃等人在听了于夫人的话后,都不约而同在心中生出了几分微妙的感触……
恐怕这世上除了于夫人以外,再没人像她一样,为自己丈夫的出轨感激涕零、欣喜若狂了罢!
只是,望着这样的儿媳妇,程老夫人却又是一声充满唏嘘的长叹发出。
“孩子,虽然老身口口声声把老身的儿子唤作不孝子,但他是老身一手教出来,除了渴生惧死外,再无其他让人诟病指摘之处,不仅如此,因为那条大蟒蛇的缘故,老程家的祖祖辈辈,讲究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你就是想让老身那个不孝子背叛你,他也做不到啊!”
强忍着锥心刺骨才勉强说服自己把丈夫推入其他女人怀抱的于夫人被程老夫人的这一番话弄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相公平日里最听的就是我的话……”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的她,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喃喃自语道:“他没理由……没理由对我阳奉阴违的……”
无巧不成书,就在于夫人心乱如麻的连连自语时,楚家新买来没多久的下人在征得楚妙璃的许可后,进来通禀,说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姓程,是过来找他离家出走的妻子和一双女儿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楚妙璃在心里感慨了句,对那下人点了点头,让他去把人给请进来。
与之同时,于夫人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一改刚才的孱弱,陡然一掀锦被,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一边埋,她还一边用异常急促的声音说:“我……我不能见他……我不能咳咳……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
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说到后来,她竟频频呛咳起来。
就在大家为于夫人的举动而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容貌还算出众的蓝衫男子面露焦急之色地疾步走了进来。
“你们明知你们娘亲身体不好,怎么还敢趁她昏迷的时候,带她随便出来乱走?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
于蔷薇姐妹还没来及想清楚要不要对他行礼,就被他劈头盖脸的狠训了一顿。
“说!你们娘亲在哪里?我要带她回去!”
浑身犹带风尘的程老爷一面训斥女儿,一面到处寻找自己妻子的行踪。
“带她回去做什么?带她回去继续撑着病体,强颜欢笑的看你和那个坏女人耳鬓厮磨吗?”虽然已经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与那个娼门女子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但心中对他芥蒂已深的于蔷薇还是忍不住反呛了他一句。
程老爷额角的青筋抽动了两下,但他没有与女儿争执,而是继续寻找自己妻子的行踪。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不住簌簌发抖的锦被上。
眼眶止不住就是一红的程老爷身形微微一晃,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凝望着那团不住颤抖的锦被道:“娘子,是……是你吗?你现在是清醒着的……对吗?”
把自己藏身于锦被中的于夫人忍不住又把自己的头往锦被里埋深了一些。
自她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后,她就再没有与丈夫见过面,女为悦己者容,她一颗心都全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如何能够忍受让他见到自己这副形容俱损,宛若骷髅的模样。
看着那锦被又往床榻里蠕动了两下的程老爷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