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畅通无阻,她才知道自己其实还是低估了陆离。
表面上看来,他是守城失败狼狈地逃到了薄州城;可是实际上,这宫城只怕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路上,苏轻鸢忽然意识到,她这次的决定实在有些太草率了。
好容易从他身边逃开了,为什么还要巴巴地赶着回去呢?
思忖了一路,几次逃跑失败之后,她的心里也就淡然了。
看这一路奴才们的态度,很显然,即使她不答应,也会被绑着送到薄州去的。
与其到时候两下里难堪,倒不如她自己顺水推舟,至少还能留一分颜面。
更重要的是,除了去见陆离,她也实在没有旁的路可以走。
她倒是想留在宫里辅佐钧儿,顺便跟老父周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可是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虽然不太甘心承认,可她确实没有匡时济世的大才啊。平时的那一点点小聪明,仗着皇太后的身份用来吓吓人还勉强够用,真到了与人真刀真枪地拼杀的时候,她就只有等死的份!
所以,还是去见陆离吧。
这一次,不是去依附他、纠缠他,而是彻彻底底地与他做一个了断。
父母亲情已经断绝,孩子已经不在人世,她以为是终身之托的那个人也早已抛弃了她——她如今是真的山穷水尽,一身轻松了。
活下去似乎无妨,死了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说服了自己之后,苏轻鸢变得十分平静,再也没有给“押送”她的小太监们添麻烦。
当夜在一个镇子上歇了,到达薄州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小太监们为了表现自己的勤苦,并没有提前叫人通报,直接将马车赶进了陆离下榻的院子。
苏轻鸢自己下了马车,走向正堂。
此处虽是暂歇之所,但楼阁亭台一应俱全,花池里各色的牡丹开得正艳,檐下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秩序井然,一派富贵安宁景象,与宫中并无二致。
苏轻鸢看到小路子在檐下站着,不禁勾唇冷笑。
离了宫城,那人依旧是皇帝。这场战乱,似乎并未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呢。
在几个小太监的护持下,苏轻鸢沿着长廊快步走了过去。
未到檐下,已听见里面娇声笑语,意外的温柔缱绻。
小路子怔了好一会儿,终于醒过神来,忙转身闯进门:“皇上,……”
堂上,陆离身旁的女子柳眉一竖,沉下脸来:“放肆!”
陆离皱了皱眉:“怎么了?”
苏轻鸢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没什么大事。想必是小路子胆小,看见哀家诈尸,吓着了。”
“鸢、鸢儿……”陆离呆住,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苏轻鸢眯起眼睛,向他身旁的女子看了一眼:“这么多年了,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令巧儿略一迟疑,缓缓地跪了下来:“臣妾不知太后驾临,多有冒犯,请太后恕罪!”
苏轻鸢没理她,依旧看着陆离。
陆离迟疑着,缓步走到苏轻鸢的面前,迟疑着伸出手:“阿鸢,真的是你……你终于肯回来了!”
苏轻鸢侧身避开了他的手,低头看向令巧儿:“抬起头来。”
令巧儿只得大着胆子抬起头,抿紧唇角露出一个温婉谦卑的笑容。
苏轻鸢看得直皱眉。
这倒也不能怪她。任何人看到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对着自己笑得一脸谄媚,多少都会感到有点儿生理不适的。
两人对视许久,苏轻鸢勾起唇角,笑了:“看来,哀家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宫里发生了不少趣事啊。”
“阿鸢,你听我解释……”陆离忙跟了过来。
苏轻鸢不客气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悠悠笑问:“这位新宠,如今是什么位份啊?”
令巧儿笑脸一僵,低下头乖巧地道:“臣妾能跟在皇上身边服侍已是天大的福分,并不敢奢求位份。”
苏轻鸢微微眯眼,笑容加深了几分:“哦?你倒是看得开。只是,没有位份的人,什么时候也敢在哀家面前自称‘臣妾’了?这是哪里的规矩?”
小路子忙在旁提醒道:“令姑娘说错了,嫔位以下的宫眷该自称‘妾’或者‘贱妾’,嫔位以上的娘娘才可以自称‘嫔妾’;这‘臣妾’二字,就连各宫里主位的娘娘也要得了主子的恩准,才配说出口呢!”
令巧儿吓得面如土色,许久才叩首道:“请太后恕贱妾无知之罪。”
“‘无知’么?呵。”苏轻鸢笑了一声,并未再作过多的评价。
令巧儿只得瑟瑟地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陆离跟到苏轻鸢的身旁,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在小路子的提醒下抬起头来,向令巧儿道:“你先下去吧。”
“可是皇上……”令巧儿抬起头,欲言又止。
小路子忙向外面作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吧。”
令巧儿只得起身,抬起头来向苏轻鸢深深地看了一眼。
苏轻鸢眯着眼睛目送她走远,重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