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水咬住唇角,瞪大了眼睛。
段然立刻凑了过来:“还有第三件事?娴妃娘娘藏得够深的啊!”
落霞向外面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带过四五个小太监来。
段然认得,那是前几日宫里趁乱造反的太监当中带头的几个。
程若水脸色微变。
陆离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知道朕为什么叫他们来吗?”
程若水迟疑许久,缓缓地摇了摇头。
几个小太监齐齐跪下,其中一人立刻大声叫道:“娴妃娘娘,您可要救我们啊!当初您说好了的,只要我们制造一点混乱、拖住时间让金甲卫不敢轻易出宫去,这就是天大的功劳了——如今功劳没捞着,反而要被杀头,您可不能不管我们!”
落霞在旁嘲讽地冷笑了一声:“还‘功劳’呢!你们以为这些天接二连三地向你们的饭菜里面下毒的都是谁?她做了亏心事,自然要杀人灭口,岂能当真给你们什么‘功劳’!”
段然呆了半晌,忽然向程若水伸出了两只大拇指:“娴妃娘娘,佩服,佩服哇!”
陆离弯下腰,伸手勾住程若水的下巴,咬牙:“确实好手段,好魄力!阿鸢已是生死关头,你为了拖住金甲卫,为了不让人救她,居然连策划太监造反的事都干得出来!”
“我没有。”程若水面无表情。
陆离随手一甩,嫌恶地将她丢了出去:“没有?朕来问你:太监造反,目的何在?莫非一群阉人还能改朝换代不成?何况要造反就该闯进朝乾殿去拿玉玺,而不是在后宫里大吵大闹!你倒说说看,他们劫持你和静敏的意义何在?”
“也许他们只是误判了形势,以为反贼即将破城,为了给自己找个活命的机会,所以才想绑了我们向反贼投诚……”程若水硬着头皮道。
陆离俯下身来看着她:“你读过那么多史书,可曾记得哪一次改朝换代之后,新君进宫屠杀太监的?他们又不是朕的心腹,反贼杀他们的意义何在?”
程若水咬牙道:“皇上自然清楚这些,可是底下人心里糊涂,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
陆离嘲讽地看着她:“你大概忘了,先帝是烧了未央宫才得到的江山,朕也是杀了先帝才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若要屠戮宫人,这十六年来宫里的人应该早换过两批了,哪里轮得到反贼动手?”
程若水终于脸色大变。
虽然这几代君王继位的手段都不光彩,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一旦摆到台面上来可就不一样了。
陆离当面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一种解释。
他动了杀心了。
程若水瘫坐在地上,犹不甘心地仰起了头:“皇上的推论似乎天衣无缝,可是您没有物证,不能只凭太监和侍卫的一面之词、甚至凭您的揣测就把罪名硬安在臣妾的头上!臣妾不认罪!”
陆离回到案前坐下,沉声道:“你认不认罪都不重要,朕不会留你在宫里了。”
程若水昂起头,跪直了身子:“皇上要逐我出宫?我进宫未满半年,素日又没有失德之处,你没道理驱逐我!何况如今战局未平,正是用人之际,我父兄一向对你忠心耿耿,你这会儿把我逐出去,难道不怕我父兄倒戈吗?”
“你想多了,”陆离冷笑,“朕已把你的罪状列出来,跟那些奴才的供词一起送到国公府去了。若是定国公看了那些供词之后仍然选择护短,朕也无话可说。”
“我父亲他……”程若水立时又瘫了下去。
定国公的为人,做女儿的当然知道。
大义灭亲的事,他老人家也不是没做过!
“皇上,如今局势这样乱,您让臣妾到哪里去?父亲若知道了那些事,定然不会再容我回国公府了……”程若水落下泪来。
段然“嘿嘿”一笑:“你还能到哪儿去?黄泉路上已经有几万将士给你开道了,你还不知足么?”
程若水立时叫了起来:“皇上宅心仁厚,不会杀我的!”
段然朝她呲了呲牙:“是,长离是宅心仁厚!可是你想想你害的是谁?你害得长离的女人和孩子至今生死不明,居然还想活命?这也就是长离脾气好,若是换了我,一定亲手把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剐下来!”
程若水吓得牙关打颤,再也没有了平时端雅高贵的风度。
陆离靠着桌案,静静地坐了许久。
程若水开始无声地坐在地上哭,只掉眼泪连抽噎声都没有的那种。
但陆离从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如此过了足有一刻钟的样子,程若水忽然站了起来:“皇上真的要杀我?什么时候行刑?”
“等你哭够了的时候。”陆离转了过来。
程若水勾起唇角,努力地笑了笑:“那就现在吧,可以了。”
段然“啧啧”地赞叹了两声:“厉害呀,厉害呀!明明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事,硬是被你拗出了英勇就义的视觉效果,真是人才哇!”
程若水脸上一僵,险些破功。
陆离眯起眼睛,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必作出这幅样子来。朕一直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可是你心术不正,性情外貌再怎么与众不同,也不过是一株形貌独特的毒草而已。”
程若水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她高高地昂着头,嘶声大叫起来:“我不是毒草!论才能、论家世,我都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我有本事辅佐你成为一代明君,也愿意一心一意地追随你——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你不顾人伦,一直同苏轻鸢厮混,难道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她为皇后不成!”
陆离看着她,似乎有些痛惜:“原来这就是你谋害阿鸢的理由……你要当皇后?你的心上人不要了?”
程若水抬起衣袖,用力地擦了擦眼角:“我没有心上人!我从来没有过心上人……定国公府的家教,一向只教我贤良淑德,自我懂事起,父亲就教导我知书达理,请嬷嬷教我学习宫规——我自幼便知道我是要嫁给皇上的,怎么可能跟什么管家之子私定终身!”
段然咧了咧嘴,笑得眯了眼睛:“哟,自幼就想当皇妃、当皇后?你的志向倒不小,可是你小的时候,皇上还不是陆离呐!”
陆离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这倒不奇怪。定国公忠君,却并不在意是谁在做这个‘君’;同理,他要培养女儿做皇后,当然也不必计较是谁在当皇帝。”
“还可以这样……”段然大开眼界。
程若水急道:“我父亲不在意,可是我在意啊!皇上,若水的心,您真的看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