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后来在茶馆里看见程昱的时候,苏轻鸢着实地呆了一呆。
怎么会是他?
四目相对,程昱眼睛一亮,立时向苏轻鸢走了过来。
苏轻鸢勾起唇角,嘲讽地笑着:“程世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志诚君子,没想到……”
“鸢儿,真的是你?!”程昱大喜,眼圈却红了。
旁边坐着的念姑姑看看程昱,再看看苏轻鸢,笑了:“你二人倒挺有缘,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遇到!得,你们年轻人聊着,我出去买些针线布匹,回去给你做两件衣裳。”
苏轻鸢看她走出门,便低下了头,闷闷地喝茶。
程昱忍不住伸出手来,将她的双手连同茶碗一起捧住:“鸢儿,你怎么会这么多天没有消息?宫里的金甲卫一直在找你,长离他恐怕也……”
苏轻鸢抽回手,冷声道:“你也不必演戏了。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
“鸢儿,你在说什么?”程昱糊涂了。
苏轻鸢转头看着窗外,不想回答他的话。
程昱急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即将临产,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北燕和西梁差不多这两天就会赶过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战局会怎样……这个关键时候,你怎么可以流落在外!”
苏轻鸢转回来,皱眉:“什么‘即将临产’?难道他们没告诉你,我的孩子已经没了?”
程昱大惊失色,忙低头去看苏轻鸢的腰身,无奈隔着桌子,什么都看不到。
他定了定神,面露痛色:“怎么会……长离知道吗?”
苏轻鸢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又抬起头来,笑了:“其实孩子没了也挺好的,这样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就没办法拿着我和孩子做什么文章了。我和陆离之间已经完了,今后他是他,我是我……再也没什么瓜葛了。”
程昱惊愕:“你不回去?”
“回去做什么?”苏轻鸢反问。
程昱怔了一会儿,叹道:“我总觉得你这番话不是真心。”
“我怎么不是真心了?”苏轻鸢偏过头来,看着他。
程昱似乎有些为难,斟酌许久才道:“其实,知情人一直在为你和陆离担心。毕竟身份摆在那儿,极难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是,先前那么难,你们都坚持下来了,我便知道你们情深如许,不是世俗所能拆散的。如今你忽然说放弃,又如何对得起你自己和长离先前所受的磨难?我所知道的鸢儿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不相信你刚才的那番话。”
苏轻鸢扯扯唇角,露出个疲惫的笑容:“我一向没什么识人之明。先前看错了他,也看错了我自己……如今幡然悔悟,不想再继续撞那道南墙了,难道这也不成吗?人总是会变的,譬如如今的你,难道还是先前我所认识的程耀之?”
“鸢儿,程耀之一直是这样的程耀之。”程昱叹了口气。
苏轻鸢冷笑:“这么说,我‘识人不明’的证据又多了一条。”
“我觉得,你好像一直在骂我。”程昱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轻鸢疑惑地看着他:“你才发现?难道是我骂得不够明显?”
程昱坐直了身子:“你总该说清楚为什么要骂我……”
苏轻鸢心下诧异,忍不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
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演戏了?
相识多年,她真的识人不明到了这样的地步?
该不会是骂错了吧?
斟酌许久,苏轻鸢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先说清楚,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就连苏轻鸢自己,也是直到今早出门照镜子的时候,才知道她的脸上已经被念姑姑涂抹得面目全非。连她自己都未必能认出自己来,程昱居然一眼就盯住了她,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大的破绽?
程昱叹气:“鸢儿,我们认识十多年了。别说你的脸上只是涂抹了些,就算你完全换一张脸,我也认得出来。换掉了脸,还有眼神;遮掩住眼神,还有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就算这些都变了,至少还有气息和感觉——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你到底误会了我什么?”
苏轻鸢在心底斟酌了很久,始终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程昱看着她为难的样子,立时心软了:“你不想说也罢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就算不回宫,你总该有个安身之处才行!”
“有。”苏轻鸢避开了他的目光。
程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可是我觉得,你如今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是谁在照顾你?刚才那个妇人……”
“鸢儿,咱们回家吧。”念姑姑从窗外探进头来,笑道。
苏轻鸢吓得打了个激灵,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
程昱忙伸手扶住她,在她耳边低声急问:“那妇人是恶人吗?你如今是不是身不由己?”
苏轻鸢慢慢地站了起来,向窗外笑道:“娘,我好容易出来一趟,不想这么早回去。”
程昱大惊:“她……”
念姑姑转到门口,走了进来:“就知道你是个不着家的。可巧在这儿遇见了故人,自然更不肯回家了。这位公子若不嫌弃,一起来家里坐坐可好?”
“好。”程昱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念姑姑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
苏轻鸢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心中一喜,忙伸手拉住程昱:“好啊好啊,我好久没跟人说说话了,你可不许骗我!”
程昱笑了:“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怕你不许我进家门。你若不撵我走,我怕是要厚着脸皮天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