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邸报他特意安排人每日在各地街巷中宣读,让百姓们能够听到,以此扭转民心。
“……朕常恨克勤不足矣。天灾三日,朕沐浴焚香于宫中日夜祭求上天仁慈,为民祈福,不敢食一粟饮一水,恨不能与燕民同地而处,代其受过。幸有钦天监语言在先,朕先一步遣三皇子率兵防灾,及时疏散百姓。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特意示警许朕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上天明德,燕地千万百姓性命有所依护。然朕尽所能,死伤者仍有千数,朕心痛悔。今祭天以陈罪,望苍天怜悯……”
念到这里,苟梁就失去读下去的欲望。
“皇帝老儿倒是乖觉,啧啧,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为民祈福,如此敲锣打鼓宣扬一番,足够糊弄人了。”
苟梁将邸报放到一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只是,皇帝再怎么推卸责任,此事最终还是需要一个替罪羔羊来平息天罚之怒,安定民心,而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就是不知他会选择谁了。
苟梁第一时间想起了被幽闭的前太子,心中闪过许多念头,继而又想到了李彦。
燕地的灾情虽然闹得很大,但因为灾情最重的几个县郡父母官被苟梁的人或威胁或劝导,虽然没有接到皇命但还是提前转移了民众,所以死伤降到了最低。
只是财物损失不计其数,而百姓们背井离乡,如今故土难回,因此情绪难免低落,时常能在难民棚听见嚎啕之声。
好在朝廷这次舍得下大血本,救灾赈灾的银两粮食一车一车地送来,又派兵协助重整家园。武帝还在旨意中言明,灾后将按照在府衙登记的田产重新划地给予他们,才让绝望的难民们重燃希望。
安王趁机在难民们面前大大地刷了一把存在感,又是亲入难民地慰问百姓,又是与他们同食粥米,大肆演说鼓励他们勇敢面对新生,将爱民如子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这名声一路传回上京,李彦就气得砸了砚台,对钟越直言:绝不能让李穆活着回京!否则,京城之中,朝廷之上再无本宫容身之地。
现在,他派出的杀手已经在赶往燕地的路上了。
思及此,苟梁吩咐道:“钟诠,你着人小心着些,切莫让安王死了。”
“是,主人。”
“不过么,他的命留着有用,其他倒是无妨……”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且附耳过来。”
钟诠蹲下身,苟梁靠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钟诠领命而去。
待他将苟梁的安排办妥,正要回书房复命,却被汪漓拦了个正着。
汪漓今日用心打扮过,妆容娇俏,衣裳华美,将腰带束得紧紧的勒出纤细的腰身,藕色裹胸绣着大红牡丹十分惹眼——看着汪漓挺胸笑盈盈地走向大盲点,苟梁冷哼了声: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发骚,倒要看看钟诠怎么应付!
“漓儿见过恩公。”
汪漓扶风弱柳般一屈身,露出自认为最娇美的笑容,抬起头来——钟诠已经一步越过了她,径自离开。
汪漓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面红耳赤又双满噙泪,但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脾气,追了一步喊道:“恩公请留步!”
钟诠停了下来,汪漓面上一喜,却听他冷冷地说:“汪小姐的恩公并不在这里,切莫叫错了人。”
汪漓急声说:“恩公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先生出手援救的恩情漓儿铭记在心,但那日若非恩公您挡在漓儿身前,漓儿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如此大恩漓儿——”
钟诠:“奉命而为不足挂齿。当日,不论是救你们的命还是要你们的命,只要是主人的吩咐,我都会为他办到。汪小姐,海上风大,还是莫随意走动得好,若是掉进水里,船上的人没有主人的命令,没有谁会救你。”
“恩公您等等!小女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恩公名讳,日后也好在佛前为恩公祈福以报救命之恩……”
不等她把话说完,钟诠已经走没了身影,她咬唇跺了跺脚,“呆头鹅,你知不知道我……”说着,她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提裙跑回了屋中。
目睹一切的苟梁:……这姑娘到底脑洞了什么?
钟诠并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如常地汇报之后,苟梁再次让他附耳过来吩咐一些密事,却不想话未出口他就先皱了眉头:“退开三步,离我远一点。”
钟诠不明所以,见他眼中闪露出一丝嫌恶,揪着心惶恐地往后退了三步,有些不安地问:“主人,这是为何?”
苟梁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艳福不浅啊,这一身的脂粉味从何而来——是了,这船上也只有一位女娇娥,我看她的模样的确对你这个救命恩人青睐有加,倒是我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钟诠顾不得冒犯,忙打断他,急声道:“主人您误会了!属下今日偶遇汪小姐,只是说了两句话,并无其他。”
“哦,”苟梁根本不信他的话,“那你一字不差地把你与他说过的话,说与我听。”
钟诠顿了下,这才把汪漓和自己所说的话一一说来。
苟梁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呵呵,好一个恩公!我怕她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与你以身相许了吧!”
“属下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若非你做了多余之事,她一个大家闺秀怎敢对你如此直言示爱?若非挨得过近,几句话的功夫,你身上怎会沾了她的香粉味!”
“属下不曾——”
“够了!还敢狡辩!”
苟梁怒从心生,几乎控制不住地将手边的茶盏砸在他脚边。
瓷器碎了一地,有尖锐的碎片划破了钟诠的脸,苟梁的怒气一顿,一时醒转过来,又怒又悔,捏紧手心压着怒气道:“罢了,我乏了,你且退下吧。”
“主人——”
“我让你滚下去你听不见吗!”
见他双目泛红,怒不可遏的模样,钟诠哪里肯走?他站起起身走向苟梁,复又跪在他膝前:“主人您莫动怒,属下与她当真清清白白,从无往来。”
苟梁扭头不听,钟诠情急之下,捧住他的脸急切地直起身说:“您相信我,钟诠对您绝无二心!”
被他的大手覆着脸避无可避,苟梁牙关紧绷,突然出手捏住钟诠的喉咙,冷冷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与那汪漓是不是早就有了首尾?她是不是早就爬上你的床了?!”
“没有!主人,今日是属下第一次在这船上碰见她,与她说了两句话便赶回复命。盖因她身上脂粉味过浓,这才沾染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