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有些怕水的,今天也不知道在水底下挣扎了那么久,她怎么忍下来的。
贺兰叶舀一捧水泼了泼脸颊,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只轻轻泡了片刻,怕时间长了耽误了柳五,很快就擦了水,重新把软甲穿上,裹了干净衣裳抱着换下来的湿衣服往出走。
贺兰叶本以为柳五出去了,却不料她在门口看见了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屏风,耳中塞着两坨细布的柳五,他听见动静回头,撞进了贺兰叶的眸中。
眼前的柳五是她很少见到的无妆模样,少去了胭脂水粉的妆点,彻底暴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张恰到好处的容颜。
贺兰叶无法描述柳五的相貌,眉眼是看惯了的丹凤眼,却少了女气,多了一份英气,失去脂粉遮盖的轮廓棱角分明,与她完全不同的硬朗,处处显露着他男子身份的特征。
贺兰叶扫了他一眼,想到女装的他也在临阳闯出了美人的芳名,对他的相貌自然是服气的。
“我去打水,你且等等。”贺兰叶丢下这一句话,抱着湿衣服出了门,把衣服塞进木盆,她就用襻膊挽起了袖子,赶紧去厨房弄热水给柳五。
院子里刚好有一个装了轱辘的木板,贺兰叶打了四桶水,推着木板回了来,她轻轻松松拎起两桶热气腾腾刚烧的热水,用脚踢开了没有上锁的门。
“五公子?”
贺兰叶一进去没有看见人,有些疑惑。她拎着水直接绕到屏风后,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盛满震惊的眼,她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握不住水桶。
柳五他!居然……已经泡上了!
泡在她刚刚用过的浴桶里!
贺兰叶眼前一暗,忽地生出了一种想要把眼前人的脑袋打开来看看的冲动。
她攥紧了手中拎着热水的木桶,咬着牙瞪着眼前的柳五:“我不是给你说,等我去给你拎热水么!”
就这么等不及么!
泡在已经有些偏凉的浴桶中的柳五明显没有想到贺兰叶回来,他浑身不自在地往水中缩了缩,只露出了下巴以上,他难得露出一丝窘意:“我没有听见。”
贺兰叶这才想起来,之前看见坐在门口的柳五时,他耳中塞着两坨细布。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面对这一幕,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别扭。
贺兰叶二话不说,抬起一桶水虎着脸哐当一下全部倒进浴桶里,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声音,是柳五的诧异叫声:“贺兰,你做什么!”
“给你添水啊!”
贺兰叶阴恻恻对柳五笑了笑,笑得本来有些激动拍着水花差点站起来的柳五一僵,慢吞吞又坐了回去,老老实实把自己在水中掩盖严实了。
贺兰叶放下空桶,又给柳五倒了第二桶热水,把这位顶着她妻子头衔的男人伺候好了,才放下桶抱着臂,靠着屏风对柳五问道:“伤口可没事?”
眼前的人已经泡了进去,她总不能把他捞起来,只能任由了他去,先把她关系的问题问了再说。
柳五的视线落在贺兰叶被襻膊束起来,露出来的两条白皙的胳膊,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点了点头:“无碍,已经愈合。”
贺兰叶心中因为柳五带伤下水救她的负罪感这才稍微减轻了一些,她弯腰拎起两个空桶,朝柳五努了努嘴:“行,那你先泡着,我去洗衣服。”
“别!”柳五紧紧抓着桶沿,一脸头疼的样子,“别,放着我来洗。”
“你?”贺兰叶哧笑了声,“还是算了,柳姑娘千金贵体,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粗活我可让你做不得。”
柳五明显是不开心了,他在水中挪动了下身体,发出哗啦一声,贺兰叶怕他起身,没敢回头,只听见柳五有些无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放着吧,交给丫头们洗也一样,你别忙活了,去捂床上睡一觉,免得受凉。”
“这一点不用担心。”贺兰叶爽朗一笑,无不得意,“我身体底子好,这点受凉我还看不进眼里,病不着。”
她可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暴风雪的天气都能踩雪趟路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场落水而生病。
贺兰叶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五公子高门贵族,大约没有受过苦。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小心别病着了,你病了,我找不到人来照顾啊。”
贺兰叶提了桶出去,背靠着门被长长喘了一口气,盯着地板发出意义不明的啧声。
当天平氏熬了浓浓的姜汤,逼着贺兰叶与柳五喝。
那切成丝的姜汤不但烫,还辣的厉害,贺兰叶喝了一口就摇着头吐出来,任由平氏怎么说,都坚决不喝。
她旁边的柳五接过姜汤,抱着碗一小会儿就喝完了去,放下空碗,他还对着贺兰叶挑了挑眉:“三郎不喜欢姜汤,也该顾忌阿家的慈爱之心。”
平氏眼巴巴坐在那儿盯着贺兰叶,小声劝道:“五娘说的没有错,三郎,你就当是安娘的心,也该喝了去才是。”
贺兰叶打心里就讨厌姜汤这种辣嗓子的东西,她娘催着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淡定看好戏的柳五,她抓了抓鬓角,一脸为难。
柳五瞧着贺兰叶难得忸怩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有几分开心,他眉眼弯弯冲着贺兰叶挤了挤眼,压低了嗓子,用平氏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着:“相公,自己喝不下去的,要不要让妾身喂~~~你?”
贺兰叶浑身打了个激灵,她二话不说,端起姜汤咕嘟咕嘟就是两口,又烫又辣又呛,她好不容易一口气咽了下去,又被姜汤弄得咳不停,眼角都渗出了两滴泪水。
这一套动作太快,平氏也好柳五也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贺兰叶已经咳得趴在桌子上艰难地伸出了手:“……水!”
柳五赶紧把水杯递给贺兰叶,等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语气复杂道:“……对不住。”
贺兰叶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喝了点水把嗓子里的辣味冲淡了些,趴在桌上叹了口气:“五娘,下次别说这么惊悚的话,我胆子小。”
柳五在平氏面前乖乖低下了头,装害羞。
平氏瞪了贺兰叶一眼:“怎么说话呢。”
她又和和气气对柳五笑了笑:“五娘,你与三郎能同住一个屋檐下,就是至亲姐妹,三郎虽小你一点,到底是当家多年的,你就别客气,有什么尽管依靠她,把她当做你亲哥哥就是。三郎就是嘴巴爱说,别的没事,你别恼她啊。”
“哎,说起来,五娘,阿家真对不住你,委屈你了啊,孩子。”平氏提起这茬,就有些不自在,她绞着帕子忐忑地看着柳五,“我的儿,你可千万别怪罪我们,日后等我们回了漠北,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贺兰叶呛完了喘匀了气,这会儿手撑着腮眯着眼笑,悠悠哉看着柳五怎么应对。
平氏说的是她们之前就计划好的章法,只是她如今知道了柳五是男人,听着她娘提起这话,就忍不住想笑。她刚刚被柳五才作弄了,这会儿也小心眼报复一下,带着笑意说道:“五娘你不喜欢风雅的男人,正巧了,我们漠北的男人有的是粗犷的,保证有能让你满意的。”
柳五顾不得他还在装害羞,抬起眸来凶狠地瞪了贺兰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