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月色微凉。现在已是夏季,院子里万花齐放,想来瑛姑平日有多加打理。
不远是大开的窗,瑛姑对窗,在灯下写字。
陪她的人,却是裴元。
他回来了。
瑛姑刚写完一页大字,突然觉得不对,抬眼往外一瞧,正正与琏官瞧了个对眼。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去看,姑娘还在!
丢了笔,瑛姑连鞋子都不穿,直接跨步上桌,越过窗,边跑边喊:“姑娘,小齐哥,你们可回来了……”
她又哭又笑,去拉琏官的袖子。袖子还是原先的质感,有些粗有些软。
瑛姑又小心碰她的手,是温温的,是人。瑛姑有了实感,终于松了一口气,是真的姑娘回来了。姑娘不是伏在玄水珠上,那只小小的脆弱魂魄了,她变回人了!
裴元站在窗台处,笑望着他们:“师妹,齐兄弟,不,应该叫你沈兄了。”
琏官没有走过去,就在原地站着:“你怎会在这?”
“师妹不欢迎我?”裴元眉眼潋滟,脸上却是失望之色,“多亏师妹提醒,我才安然无恙地渡了劫。我前些时日回山,师父都告诉我了,他先前嘱咐过你帮扶我,幸而得师妹一席话,醍醐灌顶。我回来的路上,听闻师妹本命灯灭,已经身死。回山后,又闻师父请了檀渊派的长老占卜,算得师妹应当命不该绝,可师妹一直无影踪,无法,师父便命我候在此处等着你。这不,还真的将你等回来了。”
向来本命灯灭,就是身死了。
又说命不该绝,可便是修仙者,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裴元也看到了琏官的本命灯,说是稀碎不为过。
檀渊派是最擅占卜的修仙门派,鲜少出错。
师父将信将疑,让裴元下山探探。琏官此前住的地方,还有个瑛姑,他索性就住进来了。
“我想亲自谢过师妹,”裴元笑道,“此外,师父老人家还嘱我跟你说,回来了就回山中去,你永远都是桐山派弟子,万万不要再说脱离师门的话了。”
“你这劫,真渡了?”
“这还有假?你看师兄我可是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他笑得太欢快,显得虚假,琏官笑不出来:“你上山,没人跟你说过玉家的事?没见过玉海棠?”
这番话,成功让裴元收敛笑脸,整个人都凝重许多:“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
“琏官,你怨我?”从她的神色中,裴元看不到有任何松动,“怎么,你因为我当年喝多了酒,不能及时去救你们,你想杀我?难道我非得为当时赔上这条命?”
裴元看着她,心想就这样吧,他也瞒着许久了。若是琏官要杀要打,那尽管来便是了。
这样还一了百了。
琏官道:“不,你不用赔命,就活着。”
轮不到她怨他,轮不到她杀他。
琏官知道,他若是不想说,有的话就很难撬出来。她想他坦诚,但他未必能坦诚。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罢了,早一日知道,未必比现在的局面好。
她对裴元,什么都不能做。
闻言,裴元却一愣,就这样了?可不知为何,裴元既欢喜不起来,又悲伤不起来,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那你还跟我回山吗?”
她那几日在桐山镇桐山派,闹地动静挺大的,听说长老跟护法们都被召唤了数次。玉氏也来了人……
杀玉琳琅,脱离师门,本命灯灭。
琏官常年在训诫堂中,名声就斐然。
出了训诫堂,她一样名声在外。
她难以把控,却不是会胡乱做下决定的人。裴元忧心她脱离师门,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据说,她要走那日,师父还发了火,朝她动手了。额头被砸了好大一个坑,她擦都不擦,直接顶着一脑袋的血走出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