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总统风度翩翩地微笑,顺利结束了他以总统身份进行的第一次全联邦直播。
他从台上下来,换上总统办公室的新闻官,外面也迎进来数十名等待已久的记者,准备召开第一次新闻发布会。
直播的聚光灯晒得所有人汗流浃背,总统到后台换衣服,裁缝抓紧时间为他量身,一位总统必须要有装满整间更衣室的西装才勉强够穿。
总统闭着眼,正在心中准备待会儿要给记者讲的笑话,他的幕僚长突然冲进休息室,毫无礼貌地将老裁缝推出去,狠狠甩上门。
“出事了!”幕僚长简短道,他知道总统没有带公民终端,抬高手腕,点开自己终端上的通讯按钮。
“总统先生,”通讯另一端的是位黑衣保镖,“我很抱歉。”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
总统春风满面的脸色缓慢地沉了下来。
…………
……
准点登上了地对空转接的飞机,李慰不敢太早放松,她带着杨悦缩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漂亮的空乘小姐以为他们是一对未成年,好心送来两杯纯天然的鲜榨橙汁。
终于弄到点能入口的东西,李慰骨嘟嘟一气灌了下去,反倒杨悦比她斯文许多,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
李慰把杯子放进回收槽,饥饿感稍微缓解,紧张却变本加厉,忍不住对着杨悦碎碎念叨,“快起飞吧起飞吧起飞吧……再过十九个小时到达斯南州,我听说斯南州的三号星离帝国疆域只有不到五光年的距离!五光年啊,都不需要空间跳跃,我们随便租艘飞船就能偷渡过去!”
她说到这里兴奋起来,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位置上,手指神经质地抓扯裤线。杨悦从杯子的边沿睁大眼看她,睫毛沿着目线均匀散开,一根根分明地向上翘卷,精致得赛过最昂贵的手工人偶。
空乘小姐从前排一排排走过来检查安全带,李慰没理她,又对杨悦道:“我最怕起飞的前一秒控制中心打电话过来,电影里都这么演:‘喂,机长吗?很遗憾通知你们不能起飞,因为你们的飞机上藏了两个通缉犯!’”
李慰叹口气,“要是有办法让别人看不到咱们就好了。”
眼看空乘小姐越走越近,李慰把腿放下来,正要拉过安全带系好,旁边的杨悦忽然握住她的手。
孩子的体温比成人要高,杨悦的手潮湿、高热,他张开五指堪堪捉住杨悦的四根手指,指尖在她指腹处捏了捏。
李慰诧异地看他,杨悦放下了空杯子,左手拉住李慰,右手抬起来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空乘小姐目不斜视地由两人身旁走过,仿佛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从来没有她一刻钟前亲自安排入座的一对姐弟。
“哇哦,”李慰不敢出声,用口型发出一声惊呼,“你做的?你还能做到这个?”
杨悦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闻言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她,变成一眼张一眼闭。
“那不是个问题,我就是随便感叹,你不用回答。”李慰眼瞧着他的额角渗出汗珠,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再坚持一会儿,等我们登上星际飞船就不怕了。”
杨悦把下巴抬高了一点,半边脸颊代替发顶蹭进她的手心里,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儿不动。
两人静静地数秒,盼着飞机能够顺利起飞。
十分钟、八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叮咚!”每个座位的扶手处都喷射出闪闪亮亮的介质,又借由这些介质生成半透明的虚拟人像,她张了张口,发出悦耳的女声:“各位乘客请注意,我是你们的机长郑莹,现在播报一则紧急消息。”
“首都三号机场刚刚收到联邦咨议局的案件协办通知,咨议局怀疑本航班上搭载了两名帝国间谍,本航班因此暂停起飞,咨议局工作人员将在五分钟后登机排查。”
郑莹显然是位个性爽利的机长,说完重点便不再废话,虚拟人像轻微颔首,化为亮点消弥在空气中。
她就知道!李慰一把将杨悦搂过来,撕开外套的拉链贴身抱在怀里,下巴枕着他的头顶,一边祈祷一边紧紧地闭上眼睛。
前排坐着一对老夫妇,丈夫不满地道:“现在这帮公务员越来越乱来了,头一次听说抓间谍还要事先通报,人家不会跑的?要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哼!”
“都是借口,”他的妻子小声反驳,“叛逃帝国那小子早就出来揭发了,咨议局习惯借抓间谍的名义滥用私刑。”
“哼,帝国间谍的话你也信?盲目的阴谋论者!”
“你才是榆木脑袋的老蠢货!”
李慰抱着杨悦,怀中的小身体暖烘烘的像燃烧得恰到好处的小火炉,她的心却越来越冷,皮肤表面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说她之前还抱有万分之一的期望,希望那位新总统是个大公无私的好人,现在,那丝微末的期望早就粉碎得连渣都不剩。
总统儿子被谋杀只是一起刑事案件,联邦州内刑事案件由每个州独立的司法机构处理,即使跨州际刑事案件也有专设的管辖部门综案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咨议局头上。
所以老太太的阴谋论是正确的,如果咨议局的目标是她和杨悦——等待他们的绝不可能是一次公平正义的审判。
早已关闭的机舱门重新打开,外面刮进来阴冷的风,夜风中水气氤氲,首都应该又下起了雨。
舱内所有的乘客都瞪大了眼睛,看到一对身披咨议局黑色过膝长雨衣的探员相继走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人,头上还戴着一顶淋湿的黑色礼帽。
“晚上好,联邦的公民们,感谢你们对政/府工作的支持,祝你们拥有一次愉快的飞行经历。”他摘下礼帽行了个礼,脸上却木无表情,白色的冷光射向他僵尸一般辣黄的面孔,真是万分符合都市传说中咨议局的恐怖形象。
机舱内鸦雀无声,须臾,不知哪个角落里传出孩童的啜泣声:“妈妈,我怕!”
中年探员恍若未闻,他脱下雨衣,和帽子一起交给战战兢兢的空乘小姐,还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空乘小姐正要哆嗦着回他一句“不用谢”,就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来。
联邦各个州对枪/支的管控松紧不一,首都星圈却是禁枪的,空乘小姐双腿发软,当场出不了声地跪倒在地。
两名探员交换了他们自己才懂的眼色,以机舱中部的舱门为起点,一前一后分开搜索。
李慰抱着杨悦缩在最后一排,中年探员由前往后搜,另一名探员的起点就在她的身边。
她死死地咬住牙,呼吸也不敢用力,怀中杨悦的小身体热得有些过分,她能感觉到他贴紧她的后背迅速被汗水浸湿。
挺住,她在心中焦灼地为杨悦打气,你能行的,一定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