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锦是想借他的手杀安惟学,断他后路,朱台涟很轻易想得通这一点,可还是大感匪夷所思:“这计策怎可能行得通?安惟学再如何色胆包天,又怎敢碰我妹妹?”
“听说……安巡抚收用买来的丫头,向来都是叫人绑了手、堵了嘴送进门去……何将军说实在不成,给二小姐灌下一碗迷药,安惟学见了那般姿色的美人,必定等不及要下手,也就顾不得……顾不得……王长子,小人都是听命行事,你可得饶小人一命!”
朱台涟脸上已是阴云密布,神色极是骇人,衣袖之下的手也不觉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出。
钱宁略带挑衅地道:“王长子您看出来了吧?对何锦那种人,光是安抚几句不成呢。”
朱台涟未尝体察不出他的意思,钱宁有意激他与何锦等人彻底决裂,以绝后患,这件事里怕是也有其蓄意运作之嫌。
冷冷望了他一眼,朱台涟又朝那人问:“何锦叫你们几时动手?”
那人越来越是抖得厉害,牙齿都在打战,也愈发语无伦次:“何将军没……没说具体何时动手……他只说,叫我们随时候命,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朱台涟缓缓品味着这四个字,脸色愈发严峻,还站了起来,“那何锦有没有对你们说,对钱宁此人该当如何处置?”
那人道:“小人听何将军说,钱宁是王长子的人,不宜……不宜一块儿杀了。”
朱台涟立刻高声吩咐:“杜成,快叫人备马,将韩毅他们有多少算多少,全都招来!”说话间已快步朝门外走去。
钱宁也隐隐体会出了他的意思,不禁心头一阵发寒,忙跟出门来问道:“王长子,你是觉得……”
朱台涟回头冷冷望他一眼:“你光去留意何锦的动向,难道没发觉,今日安惟学出外不在驿馆,周昂他们也另有安排不在驿馆,眼下你又跑来了这里,还有比这会子更合适的动手时机么?钱宁,你该不会就是有意为之的吧!”
这下钱宁就不是心头发寒,而是浑身都发了冷,安惟学与其余那些武将白天大多都会外出,原来何锦所谓的“见机行事”,就是为等他没有守在跟前这个时机!
钱宁再不多说一字,直接快步朝大门方向冲去。
驿馆与王长子府之间路途并不远,过来时钱宁是揪着那人徒步来的,没有骑马,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再去侍卫处领马,直接朝大门飞奔而去。
他早已看明白,世上只有二小姐一人被王长子牵挂,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将魔爪伸向二妹妹,敢去冒犯二妹妹,王长子都会主动与之翻脸。
昨晚故意在何锦丁广面前透露二小姐对王长子的影响之大,料着那两人定会打二小姐的主意,算计着今日暗中查探他们的动向,再擒来一个亲兵审出口供,便能叫王长子亲手收拾掉那两个祸胎,既祛除了隐患,又能坚定王长子的决心,正是一箭双雕。
可竟然没想到,何锦就是在等他不在,他过来告状的这个空档,正是给了对方动手的时机。
如果从他抓了那个人避着外人审讯开始计算,他都已消失于何锦他们视线之外一个时辰了,这期间会发生多少事?
昨晚上……干什么没去提醒那两人一句呢!
钱宁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到了一道院里,便听见马蹄声响,朱台涟已带了韩毅等人各乘马匹来到跟前。
“上马!”朱台涟亲手将一匹马的缰绳丢给他,冷冷瞥他一眼,“但愿你这副心急模样不是装的!”
钱宁跑得气喘吁吁,当即上了马跟随他们冲出大门,解释道:“王长子明鉴,我可从没想过要害他们!”
“那是因为现在害了他们,对你没有好处!”朱台涟有心多说些狠话,又还是忍住了。钱宁在这事里肯定有着欲擒故纵的成分,可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没去费心管制何锦等人才是祸根所在,光是怪钱宁也没道理。
一想到那亲兵所供述的何锦计划,朱台涟便心急得火烧火燎。为何那天没有听从菁菁劝告,对何锦他们多家约束呢!
在何菁看来,邵良宸坚持要在后墙根开个洞纯粹是多此一举,就一直劝他放弃,邵良宸却很坚持,即使用不上,只为图个心安也要把这个洞开好。
他手里工具只有一柄单刀,虽说钢口还算不错,用在这上面也很不趁手,挖土还好说,毕竟现今地面已经化冻,就是拆地基上的砖比较费劲,要抠好一阵才拆下一块。好在这面后墙砌得比较粗糙,地基并不十分稳固,不然凭他只拿着一口刀,拆上一个月怕是连个猫洞也难拆得穿。
何菁劝他劝不听,想帮忙他又不用,呆着也是无聊,下午就干脆钻到屋里睡觉去了。
小院木门被叩响的时候,何菁还在睡着未醒。
邵良宸在房后忙得满头是汗,见到太阳都偏西了,正打算去歇一歇,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叩门声。
现在还没到饭点,他只当是钱宁上门,将单刀收进刀鞘想绕过前面去开门,刚要张开口应一声“来了”,忽然就听见墙外传来了一点淅淅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走动间挂动了草木。
邵良宸顿时提起了精神,这面后墙之外就是一小片狭长的野地,根本没有道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顺着刚开好的地洞朝外望了望,正好看见有一道阴影移动过去,显见是有人在外走动。邵良宸飞快闪身去到墙角,攀上墙头朝外一望,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院外已然聚集了不少人,正各持兵刃贴到院墙跟前来。
现在天还大亮着,他怕惊动对方,就没敢多看,缩身跳回到院内,疾步朝前面房门转过来,没想到才刚到了前院,就听“吱”地一响,院门竟然开了。
何锦一身便装从外走进,看见他便拱手笑道:“哟,二仪宾在啊,失礼失礼。我敲了一阵子门都没见有人应声,不想晃荡了几下门竟然自己开了,这就进来了。您这是……”说着低眼看了看邵良宸手里提的单刀。
“哦,何将军,抱歉得很,方才我在后面练刀,没听见敲门声,失礼的是我才对。”邵良宸面上随和如常,心却提得老高。
院门显然是被何锦拨开了门闩,外面那些人显然是由他安排来的,这人想干什么?现在天都还大亮着,他敢公然对王长子的妹妹妹夫动手不成?
其实何锦未尝没想过等夜深人静时再动手,不过白天有白天的好处,这座驿馆是官驿,此刻所住的除了他们这几个追随朱台涟的武将之外就只有安惟学,再无外人,何锦提前叫丁广帮忙,寻个茬口将闲杂人等都调出了驿馆,还连驿馆内的管事也都安排人请了出去,正巧安惟学今日也出外去找本地地方官敲竹杠,钱宁也正好出了门,整座驿馆里除了何锦自己带进来的人,几乎就只剩下邵良宸和何菁两个,此时动手,别说杀人了,就是烧起大火都不怕被外人体察去缘由,当然比夜间大伙都在驿馆内睡觉时更为便利。
何锦不是个擅于搞阴谋使诡计的人,心思并不很细,被钱宁捉走了一个小兵,他只当是开小差了,并没在意。
“不知何将军忽然上门,所为何事?”邵良宸警惕着何锦,故意说话大声着些,还转过头朝屋里叫道:“菁菁,何将军来了,快备些好茶!”
何锦笑呵呵道:“二仪宾可别客气,我哪敢劳动二小姐备茶?我今日来是有些事要与邵良宸商量,不知是否方便进屋去说?”
“这个,方才二小姐还在午睡……”邵良宸当然不能让他现在进屋,他进了屋,何菁还没有准备,脱身的机会就又少了一重。
“怎么了?”屋门一开,何菁现身于门口。早在何锦在外叩门那时她便被吵醒了,大略整理了一下衣着之后走出来,脑子还有些混沌,眼神也尚且迷离。
“是何将军来了,说是有事要说。”邵良宸面上如常地微微含笑,口中却忽然切换了语言,“他の者をかずに、こっそり逃げろ。”
听他突然蹦出一句日语,何菁与何锦都是一怔。
邵良宸笑着问何锦:“何将军可曾听过日本国的番邦之语?”
何锦发着愣:“不曾听过。”他上哪儿听那个去?能听得懂“日本国”三个字,明白那是个番邦名字,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