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显示,郑侧妃可不是个善性女人,为人自私自利不说,对待下人也十分严苛,动辄发落人命,当初考虑起认亲,何菁最愁的莫过于在这女人手底混日子难受,姑母光是看着就比她好多了,据资料说也是个善性之人,尤其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么也能比郑侧妃对自己更真心关照。
邵良宸却笑得饶有深意:“是啊,只是……但愿别刚过几日,这后宅就满是俊美少年了。”
荣熙郡主除了私生活不检点,确实没有其它的不良记录。
何菁笑道:“你不管家,看待这种事就不着重点。父亲不满郑侧妃管家,那么按常理说,就该将家宅交与二嫂王长子妃打理,可又为何宁愿将姑母从西安请来帮忙,也不愿劳动儿媳妇呢?”
邵良宸这才恍然:“可见安化王与朱台涟确实有着不和。”
这一点他们自方才亲眼所见便有体会,朱台涟面上对安化王十分恭谨,细看却又不像有什么真心的敬爱,依邵良宸观察,二哥对姑母好像都比对父亲更加亲切,而安化王对这个儿子也很冷淡,好像理都懒得理一样。
那么,谁知造反这件事,父子两个又是谁参与其中、谁主事呢?
何菁迫不及待观赏起周遭精致华丽的摆设器具,着实惊叹不已:“真是富贵当属皇家呀,你看人家这痰盂都是玉的,这烛台都是鎏金的,这手炉……这手炉为何这般大?”
她提起炕前脚踏上放着的一个紫铜鎏金镂雕“手炉”来给邵良宸看。那东西确实比寻常手炉大了一圈,形状也更扁一点,就像个带罩子和提手的小脸盆。
邵良宸刚脱了靴子换上舒适的鞋,一见就笑了:“多亏你还没在丫头面前问,这是脚炉,放在那儿让你踩上去暖脚的,哪里是手炉?”
何菁撇撇嘴:“人家是穷丫头没见过世面啊,哪像你!”他可是常出入皇宫的人,自家没有也至少见识过。
邵良宸隔着乌木雕漆炕桌伸过脸来亲了她一口,小声道:“现在你才是金枝玉叶,我是你的上门女婿,是吧?我就是卖大灯的。”
何菁咯咯直笑。因男子入赘之后,家里的灯笼上不能写自己姓氏而要写妻子家的,就被世人讽刺为“卖大灯”,如今邵良宸成了仪宾,还正好自称姓朱,也真符合了这说法儿。
原来依她听说,世人都很瞧不起入赘男子,当事人也都以此为耻,难得他竟然口无禁忌,这般自我打趣。
第40章 王府众生
“说正事吧。”何菁推开窗缝留意了一下外面, “听父亲的意思, 他本是写好了书信,叫孙景文去到京城拜托宗人府里的大人们帮着找我的,是二哥以藩王避忌之类的缘由阻拦了。父亲今日还显得对此十分不满。”
邵良宸坐在桌边饮着茶, 恍然点头。
当爹的想动用官府找女儿,却被哥哥拦下了, 再加上当爹的据说成日沉迷临帖,经常废寝忘食, 王府的对外事务大多交由哥哥一力承担, 其中包括与本地文武官员的应酬,这些现象似乎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所谓谋反,说不定是儿子瞒着父亲私自做的打算。
何菁压低声音欠身问他:“你说, 会是那样的吗?看上去, 父亲可怎么都不像个有意谋反的人。”
“这么大的事,别人怎可能露在面上?咱们才来一天, 不急下什么结论, 先稳住脚跟,慢慢看吧。”邵良宸顿了片刻,忽然又问:“你是不是还挺喜欢你这位父亲和二哥的?”
“嗯,”何菁也不隐瞒,“我觉得他们都是真心待我好, 还有姑母也是,当然,再好也比不过你啦。只是现在看来, 我觉得他们都像是好人,不论是父亲还是二哥,其实都不像是有野心、会谋反的人。”
正德皇帝分析得很有道理,一介郡王,与皇室正统不说八竿子打不着,至少也是隔了几辈的旁支,哪轮得到他去觊觎皇位?
一个小小郡王要造反的话,至少其他那些藩王就绝不可能服他。同是朱氏子孙,你说你有天子之命,我还觉得我比你更有天子之命呢!届时恐怕那些人都会争相声讨他。真论起来,都还不如平民里出个草头天子给自己加上一些天命所归之类的名头,更唬得住人。
安化王,亦或是朱台涟,该是有多愚蠢,有多膨胀的野心,才可能抱那种期望?至今看来,安化王不像有野心,朱台涟则不像愚蠢,所以这两人都不像会造反的样儿。
可惜,他们还是真的会造反,历史上是那么写的。造反这种罪,难道还能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何菁只能判断,应该是人家隐藏得深,自己看不出罢了。
她紧接着道:“你放心,我也只是说说,当然不会因此就感情用事。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邵良宸抚了抚她的手背:“我知道,这些都不用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取得他们所有人的信任,先让咱们站稳脚跟。”
“还有一件事。”何菁心里最惦念要告诉他的莫过于安化王对他娶她是有意攀附的怀疑,当下原原本本将当时的来往对话说了。
邵良宸听完一笑:“这父子俩看起来并不亲厚,却在这件事上所见略同。依我看,你二哥也正在对我如此揣测。”从朱台涟陪他逛园子时的那张臭脸就可见一斑.
何菁正了正坐姿:“那是否该向他们解释清楚?”
邵良宸摇了头:“你想得没错,适当地自污,正好方便降低他们的疑心,就叫他们将我看做攀附权贵的势利小人正好。水至清则无鱼,我若表现得太正直清明,反而会被他们提防。一个有污点的人才更显得真实可信。”
他笑了笑,将她的手握了起来,“菁菁,你真是比我想得聪明,随机应变已不需我指教了。”
其实那会儿留她自己应对安化王,他是不很放心的,她是不笨,但毕竟生性直率,不善作伪,若是谈及与他相关话题需要她说谎,就难说会不会留下生硬痕迹被安化王察觉,现在看来,她真能独当一面了呢。
何菁总算放下心,身子凑到他跟前去,抱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我就是不想叫别人误解你,看低你的为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不甘心。”
邵良宸抚了抚她的发顶:“只要你明白我是何样人就够了,那些虚名何须在乎?我在京城曾有何样名声,你心知肚明,你看我何时在乎过?”
何菁哑然失笑,他要不提她都快忘了,她男人还背着皇帝男宠的名声呢。
虽然一直以来,何菁都主张来认亲是他们卧底打探的最佳出路,但平心而论,对一下子认回这么多亲戚,要跟这么多陌生人应酬,她心里还是抵触居多。毕竟是过惯了人口简单的日子,而且,对于这些亲戚的人品做派,光是从锦衣卫的卷宗上来看,就不显得有多可亲。
截止这会儿所见的二哥、姑母、父亲三人还令她稍感亲切,剩下的那些嘛……
她真恨不得招来这群人排成一排,拿起大喇叭吼上一句:谁参与筹划造反了就上前一步,其余的,解散!
晚上的家宴设在王府正厅,郑侧妃、县主朱奕岚、封了镇国将军的两个庶生哥哥朱台津与朱台沈以及四位嫂嫂,全部到场。
一座富丽堂皇的厅堂,里面衣香鬓影,宝光跃动,连侍立的丫鬟都穿金戴银,气派十足,何菁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场面,不由想起了林黛玉进贾府,话说,好像还真有恁点像。不过依据贾府众人对一干郡王的尊敬来看,恐怕这王府里的富贵比之荣国府尚有过之。
藩王选妃总比郡主县主选仪宾还容易些,至少想要选出容貌过人的女子还不难,郑侧妃就是个美人,以这样的基因淘汰原则,皇室子女们的相貌也都差不到哪儿去,除朱台涟之外,两个哥哥与一个妹妹也都是姿容出众。相较之下,倒显得老爹安化王的相貌过于普通了些。
锦衣卫的卷宗上对安化王府众人的出身、年纪、大体秉性,以及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与行径,都有着详细记述,等到见了面,何菁与邵良宸几乎无需介绍都能一一分清这些家人,但当然都只会装作毫不知情,由荣熙郡主领着一一介绍。
“这是你三哥朱台津。”
“三哥好。”
“二妹无需多礼,快请起来,哎呀,从京城过来路可不近,累着了吧?瞧你这小手上瘦的,连点肉都没了。”朱台津抓着何菁的手揉捻着,直勾勾望着她,两眼灼灼放光。
虽在卷宗上已得悉三哥是个好色之徒,何菁还是惊得魂飞魄散:我是你妹……你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