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在床边看着父亲的笑,只觉得这日薄西山的时间,顾老豆能这样笑,已经是最珍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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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身体太虚弱,顾老豆跟女儿说了会话,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顾冉就在旁边陪着,一侧花姐喝着汤,若有所思地瞧着她,“你今晚其实没吃饱吧。”
顾冉惊讶于母亲的犀利,接着就见花姐凑过来,在她衣服上嗅了嗅,“藏不住的,这一身麻辣烫味……你夜里肯定是在派对上没吃饱,所以刚刚又补吃了一大碗麻辣烫。”
顾冉:“……”
母上大人英明神武,她还能怎么狡辩。
她讪讪地笑,没再解释。
可花姐没放过这个话题,她放下汤碗,表情有些严肃,问:“丫头,你跟小沈在一起真的开心吗?”
顾冉咧嘴笑,“开心啊。”
“不许笑!”花姐眯着眼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娃,不开心。”
她是一个母亲,即便自己女儿伪装得再好,她也能察觉到她的若无其事与强颜欢笑,甚至还有几次,她看到女儿深夜里对着窗台下发怔。
顾冉略微沉默的反应,验证了花姐的话,花姐哼了一声:“招了吧,这事打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们两个老的吧。”
顾冉再次一惊。
花姐眯眼笑,“真当我老糊涂了?你爸病了没看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想当年我跟你爸谈对象时,每天那个春风得意,笑得嘴都合不拢,你爸时不时夜半三更翻墙来看我,还酸不拉几地写情诗,我呢,半夜里就瞅着你爸的照片看,明明他长得这么丑,我还捧在手里跟宝贝似的……到了你们现在这一辈的人,谈恋爱虽然跟过去不一样,但科技发达了,应该更亲热了啊,发短信啊打电话粥啊,可你咋没有呢,我翻过你手机,你相册里一张小沈的照片都没有!不正常嘛!你能骗我一天两天,能骗我一年两年嘛?”
顾冉:“……”
母上犀利,无话可说。
花姐又问:“如果这不是一段能让你开心的感情,干嘛要继续呢?”
顾冉看向床上的顾老豆,苦笑一下说:“妈,你知道我的,打小调皮捣蛋各种闯祸不让你们省心,读书时让你们操心,工作让你们操心,后来谈对象也让你们操心……可你们为了我操了一辈子的心,我从没让你们享过一点福,以前我总想着,等我有钱了,有时间了,我就让你们过好日子,不用再辛苦的开小裁缝铺,打打小麻将太极拳出去旅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乐呵呵过晚年……”
“可这个想法一天都没有实现,我爸就这样了……”顾冉想着父亲这患病的一两年,重症下受过的所有折磨,忍不住眼圈发热,“过去他那么疼我,可现在他受了那么多的罪,我救不了他也治不好他……我自责,我现在就想他过好剩下的每一天,只要他高兴,开心,什么都可以……”
花姐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这娃傻不傻!”
她摸了摸女儿的发,道:“你想让你爸开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的开心就是你的开心呢?”
顿了顿,花姐继续道:“他是喜欢小沈,可他喜欢小沈的原因就是你啊。就因为太爱你,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怕你以后过的不好,就希望你能找一个样样都好的男人,给你安稳跟幸福……小沈符合他的理想人选,所以他才喜欢。如果你是男娃,你看他喜不喜欢小沈,他肯定还是觉得你天下第一好!”
“娃啊,你没有做父母,还不能体会,这世上父母最大的开心,就是看着子女的开心,如果你为了你爸,选择一个不合适或者不喜欢的人,这不是你爸想要的,他要的是你真正的幸福。”
花姐拍拍女儿的肩,“当然,我这话不是让你做什么决定,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不管你跟小沈过去怎么回事,客观来说,小沈条件很好,对我们家也很好,看得出来对你是真心的,放在这社会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如果你只是暂时没有感觉,那可以继续培养感情看看,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地。”
“当然,如果你不想,或者你实在觉得不合适,那你也别担心你爸,生死有命,小沈再有本事,也留不住他的命,你用不着为了你爸勉强自己。”
“永远记住,你的开心,就是父母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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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一点,病房里熄了灯,花姐顾老豆都已经睡去,顾冉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将手反枕着后脑,想着母亲的话。
末了,她扭头看向邻床的顾老豆,片刻后,她又若有所思般,将头扭向了窗户的方向。
幽深的夜,黑色宾利还停在楼下。
谢豫仍是坐在车里,看着楼上的方向。
一旁刘秘书腹诽,从亮灯看到熄灯,还没看够呢。而且两人刚才不是还见了一面么,虽然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但明明就互相看到了啊……啧啧,只怕顾经理还不知道吧,谢总可是为了这一面,等了两三小时。
腹诽片刻,他看了看腕表,想起正事,对着身后出声提醒道:“谢总,航班的时间快到了,咱得走了。”
谢豫终于收回了目光,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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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缓缓启动,道路两侧风景渐渐后退,刘秘书想起此去的行程,一边开车一边感叹:“咱都第几次去加拿大了?这第三次了吧!”
谢豫不接话,倒是副驾驶上陈助理笑起来,“可不,三顾茅庐啊!这迈克尔比威尔斯老太太还难搞,左请右请就是不出山!唉,希望这一次能搞定,毕竟咱做了这么多工作!”
提起这事刘秘书也跟着抱怨,“一提这事我就气,这迈克尔端架子还各种刁难,上次竟然把我们关在门外一天!那么冷的天,加拿大的低温差点冻死我们呐!也是心狠!”
陈助理想了想那天寒地冻的经历,也是打了个抖,他回头问谢豫:“谢总,这一次次的,您就受得了么?”
谢豫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医院,闻言他回过神来,幽暗中他语气沉缓而清晰,“受不了,但想着自己的目标,就受得了。”
两人皆是默然,这话里的凝重,他们心知肚明。
boss为这个目标已经筹谋多日,今晚第三次去加拿大,或许将成为最关键的一步,届时一切局面都将扭转,所以即便此刻boss的声量不算大,都透着一股蓄势已久的坚定与力量。
车内静了片刻,刘秘书大着胆子开口,“谢总啊,其实我一直有点不明白,之前你对顾经理吧,也就是喜欢……可怎么突然之间,就从上次您昏迷的事过后,您就爱得这么深沉了呢!”
陈助理点头,“我也好奇。”
其实两人也就问问,谁也没想谢豫会真的回答这个八卦。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后车座的男人竟然开了口。
这个问题很不好解释,谢豫是沉默了片刻后才说的:“很多年前我就喜欢她,只不过中间忘了很多事,你们就当我荒诞的失忆了吧,总之我忘了她,而现在我想了起来,当然要把这段感情继续。”
车外夜色如墨,道路两侧树影跟夜风一起投到车上,又不断向后倾退。安静的车厢中,这个一贯内敛,从不喜欢对外交代私人感情的男人,用平和的声音缓慢地诉说,脉脉灯光下,他像是想起了过去美好的回忆,那往常阴郁冷冽的眉眼,透着罕见的温情:“没人知道,过去她对我有多好。”
“不夸张的讲,她曾带给我命运的光亮,现在,轮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