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解决一件事。
还没走近,他就依稀看到庭院的阴影里有人蜷缩在树下,轮廓模糊。唯有视线清晰明了,放在他的身上,让他知道那就是傅嘉。
陆齐安离他还有十数步的距离,但是停了下来。
傅嘉觉得这不是问题,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边向他走近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语气得意。
陆齐安说:“我不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他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扇可怜的佣人房窗户上。
傅嘉点点头,更得意了。
刚好他也是在这里等陆齐安的。他不知道这份得意具体因何而来,但知道陆齐安的话代表着什么——他记得曾经有人告诉他,那扇窗能看到庭院。“哦,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陆齐安说:“我想请你搬出别墅。”
傅嘉的脸色阴沉下来。
陆家人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请”人做过事,才会让这句话听起来那么别扭?
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
“我不会搬出去的。”傅嘉说,“我在这里呆得别提有多开心了,不用房租,还有免费的饭吃,上哪找这么个好地方啊?”说完,他刻意地笑了笑。
“你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陆齐安说。
“你什么意思?”傅嘉不懂。
陆齐安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但是很细微。“意思是,这没有意义。” 他说,“如果你不愿意自己走,我会让人把你赶出去。”
傅嘉气急,轻笑一声:“你觉得把我赶出去就很有意义?”
陆齐安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不仅字写得不好,理解能力也极差。
他觉得自己把该说的都说了,不必要多说什么,就预备离开。但刚有转身的念头,傅嘉就跑上前来,拽住了他的手臂。
这拽法蛮横且粗暴,不亚于街头的小孩打架,没有分寸,不管不顾。
“别想就这么走了。”傅嘉重重咬字,“小时候是我不懂,但现在不一样,你别想随便丢下两句话就走,放我一个人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陆齐安不喜欢他人的突然接近,更何况是傅嘉。
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的第二次了。
“放手。”他说。
傅嘉挑眉:“不放。”
陆齐安抿了抿唇,没有像上次一样将他的手拿开,而是说:“别墅离市区很远,你每天上学要浪费多少时间,不会迟到?”
像是碟片卡住一样,傅嘉愣住了。
上学?
别墅离十六中确实很远,如果想要不迟到,傅嘉每天必须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起来。所以傅嘉每天都会迟到,反正十六中也不管。
他愣神间,手上的力气也松了,陆齐安稍稍侧身,就避开了他的手。
傅嘉更不懂了。 这是在骂他学习不好,还是某种书上不会教到的讽刺方式?
“你觉得搬出去以后方便学习,才是有意义?”
陆齐安反问:“不然呢?”
傅嘉冷笑:“我像条狗一样,任他们带进别墅又赶出别墅,没有一点尊严,意义在哪?”
这语气实在是酸了点,刻薄了点。
今晚的月光不显,云很厚重,夜里大概会下雨。想必傅嘉此时的心情也和现在的天气一样,酝酿着一场风暴,只等着某一个契机。
陆齐安不在意自己的话会不会成为这样的契机,他说:“你搞错尊严的意义了,你留在这里,才是在践踏自尊。”
他指向那扇窗户:“躲在那里看,风景很好吗?真的想看,就正大光明走出来看。”
这一瞬间,傅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里。他的牙齿在打颤,然后他就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尝到了血的腥甜。
见他没说话,陆齐安转身离开。这一次是真的离开。
“你等等。”傅嘉小声说一句。
这声音太小了,陆齐安不可能听到。陆齐安也不知道,傅嘉在林家别墅里生活十年,从没高声说过话。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控制。
傅嘉转过身,没有去看陆齐安的离开的背影。
和小时候不一样,傅嘉来到庭院是翻窗户出来的。翻窗户的事他很少做,但他好歹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第一次翻就像是多年老手。但今天不行,傅嘉差点在窗台处扭断了手。
他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这期间他睡得不安稳,意识时不时会清醒过来。直到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一道突兀的惊雷将他彻底吵醒了。
雨飘打在窗户上,好像在提醒他某件事。
他起身,打开电灯,开始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