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这会回过神来,咬着牙,强扭起笑脸来,?摇头道:“三郎从哪儿听来的浑话?我家七娘惯常是个老实本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规矩不过,哪里会有个孩子,还已经能喊娘了……”
李老夫人一挥手,?打断她的话,目光牢牢钉在甄紫芝的身上。
良久,?她这才看回孙儿:“三郎,祖母问你,?是不是真的?”
甄紫芝的长相身段,?最是大方得体,?听闻为人也极其温柔贤淑。娶妻娶贤,老夫人不求有多高的门第,单这些,?她便乐意两个小的能成好事。
可孙儿从不撒谎。
顾溪亭还未回答,甄夫人的额头已经留下汗来。
她瞒着家里做了那么多事,贴出去那么些银子,好不容易盼来一门亲。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女婿,这下竟是就要没了的模样。若真是知道了孩子的事,万一说出去,日后……日后又能从哪里找一个不介意的女婿来?
想到这里,甄夫人冷汗涔涔,不知所措地去看汤氏。
汤氏只方才一瞬间被惊到了,这会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劝道:“三郎,你若是不喜欢,便不喜欢罢,可别坏了人女儿家的名声……”
她才说了没两句话,李老夫人已经一眼瞪了过来。
汤氏平素最怕婆婆,这下立即闭了嘴,缩在椅子里不说话了。
“三郎。”老夫人道,“你说。”
顾溪亭拱手:“前几日无意间撞见了甄家娘子。原是打算打个招呼,不想却见着甄家娘子与一郎君相会,孩子的事,是孙儿亲耳听见他二人交谈时提及的。”
老夫人皱了眉头。
温鸾忙递上新换的茶盏。
“孙儿回来后,思来想去,若是误解了甄家娘子只怕不好。遂找了人去打探消息,这才知晓,原来……真有这么一个孩子。”
他不说别的,也隐去了当日在林子里瞧见的郎情妾意的情状,只提一个孩子,多少算是给甄家留了些许面子。
话说了这些,甄大人哪还听不出真假,惊愕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妻女。
甄夫人一脸的惴惴不安,此时见事情败露,低下了头。甄紫芝则哭哭啼啼,一言不发。
“好哇,竟是来骗婚的!”汤氏突然一喜,叫出声来。
顾渐这时候已经不说话了,整个人的气势看着都强势了不少,坐在边上一口一口喝着茶,偶尔抬头看一眼甄家,摇摇头,继续喝茶。
甄夫人被说得脸色发白,只好连声道:“不是骗婚,不是骗婚!”
甄大人指着她,“你你你”了好几声。甄夫人忙道:“好孩子,你听伯母同你解释。这事不是你听说的那样,你千万别怪七娘,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
她说着要掉眼泪,“七娘……七娘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可那孩子没跟着七娘回来,七娘就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你就当可怜可怜她,要不……要不就不娶了,纳!你纳了她吧!”
温鸾正仔细给李老夫人抚着背,闻声一下子愣在那里,抬头看了眼已经哭得快要厥过去,靠着丫鬟才没倒下的甄紫芝,忙又去看站在厅堂正中的顾溪亭。
他没有动,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看甄家人的眼神,和平日里看着花鸟鱼虫是一模一样。
平静。
不带任何感情。
甄夫人想去拉老夫人的手,被温鸾一个箭步上前挡住。
不等她说完,甄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低下身段唉声道:“好八娘,你与咱们甄家的女孩儿们常在一块玩,你最是清楚甄家的规矩。无论如何,七娘都不会有意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她的那些嫂嫂,妹妹,哪一个不是温柔乖巧,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错事呢。”
说来说去,甄夫人的意思就是甄紫芝不是有意欺瞒。可究竟为什么会有孩子,却始终不肯说出口。
抓着温鸾的手说到激动的地方,声嘶力竭,用足了力气。
温鸾疼得拧了拧眉头,想要挣开,却一时挣脱不能。
还是顾溪亭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甄夫人的手肘,后者“啊”了一声,松开了手。
温鸾趁机逃回到老夫人的身后。
被抓出淤青来的手匆忙间藏进了衣袖里。
“甄夫人,这门亲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顾溪亭淡淡道,“若一开始,夫人先坦诚以待,兴许还有考虑的机会。但甄家以欺瞒的态度面对顾家,现在又不惜让小娘子做妾,只怕不仅仅是担心日后她不能被明媒正娶这么简单。”
被气坏了的甄大人此刻猛地一惊,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妻子恨声道:“你究竟都瞒了些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解释清楚,是要置甄家于何地?”
自家气势冲冲地上门,原本是来讨要说法的。结果一转眼,却是自家被人打了脸,一时间甄大人只觉得甄家世代清名,此刻竟是一扫而光。
甄夫人恼了,咬牙道:“都是那群畜生的错!要不是他们,七娘何至于受这等委屈!”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世,顾溪亭并不想在这里听他们解释什么。
李老夫人也不愿。
“走吧。说不成亲,却也没结仇的意思。自家的事,自家了。你们只要信得过顾家,今日踏出这个门槛,就绝不会听到永安城里有人说一句甄七娘的坏话来。”
李老夫人的口碑城中人尽皆知。甄大人点头,作势要拉上妻女回去。一直哭哭啼啼,不发一言的甄紫芝却突然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的跟前。
“七娘!”
甄大人猛然大吼。甄紫芝恍若未闻,泪珠盈盈,望着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德高望重,求您救救紫芝吧!”
她捂着心口,哽咽着,“您莫要怪我娘,都是我不好……我当初若是死在沧州就好了。那孩子……那孩子若是随我一道淹死,渡了轮回,说不定还能重新投胎,得一好父母,如何会吃今生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