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来的,还有个瘦瘦弱弱的小娃娃,瘦得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缩在她怀里,一声不吭。
温鸾问了才知道,沧州许家眼下已经乱成一团,她们母女俩壮着胆去了一趟乡下,这才把孩子抱了回来。养了好几日,孩子这才好了一些,能带出来见人了。
温鸾问甄紫芝,沧州如今怎样了。
甄紫芝说许家那对表兄弟掳了一个过路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不知从何处来,带了家仆和车队,似乎是经过沧州要去投奔哪家亲戚。谁知路过沧州,就被地头蛇许家看上了,连夜摸进落脚的邸店,连人带货全部掳走。
“我从前知道两个表哥房里人多,以为是长辈的意思。后来才知晓,有一些,是他们兄弟俩靠着各种手段掳来的,打怕了自然就不敢说什么,乖顺得听从安排。就连我……也差点任人鱼肉。”
温鸾叹气。
甄紫芝颠了颠怀里的孩子,这时候却笑了:“那小娘子也是厉害的人物。不知是从哪里找的人,几日功夫就招惹来了皇城司的人。”
皇城卒们的出现打得许氏一族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族人们这些年的账本文书,全都被搜罗带走。
许氏一族的男丁更是直接被带走下狱,留下的女眷们则被专人看管起来,不许离开沧州半步。
李老夫人同温鸾一并朝甄紫芝看过去,甄紫芝讲事情又说了说。
“我家最近也不太平。舅母找了人往我家递消息,说要爹娘在永安城里帮着走动走动,若是不能让长辈们安然无恙地从狱里出来,就要将我的事到处与人说。”
“可我不怕了。就是名声全毁,我也要许氏一族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许氏的大胆叫人觉得吃惊。
顾溪亭不与家里说皇城司的事,温鸾便从底下人口中,听说了街头巷尾不少的传言。
甄紫芝这时候已经不出门了,听说是甄夫人怕许氏一族再出什么幺蛾子,急了拿女儿外孙下刀,将孩子留在了家里。
沧州的事已然传回了永安。甄家的名似乎有人特意安排,没有出现在任何的传言当中,只许氏一族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睛的。
“那小娘子有个忠仆,出事之后逃过一劫。见许家有家丁护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他便去了衙门,说自家娘子被掳,请父母官去救,言明娘子一定会有重谢。”
“不过沧州衙门没管,反而作势要拿那忠仆。那人跑得快,凑巧撞上了正授命在外巡查的几位勾当皇城司,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瑞香说到这里,温鸾就见李老夫人直摇头:“这许氏,只怕头顶有朝中大官罩着,不然哪来的那么大胆子,能叫沧州当地官员纷纷为他们保驾护航。这小娘子若不是运气好,只能同人一样,打老实了,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温鸾也有些纳闷:“这样的势力,背后该有多大的靠山在帮着?”
温鸾这儿还纳着闷,顾溪亭已经从沧州回来进宫,给圣上禀告了从沧州发现的私盐等事。
圣上起初沉默,等听顾溪亭规规矩矩把事情全部说了一遍,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确定属实?”
就这么凑巧,因了一个被掳的小娘子,挖出沧州当地这么大一桩案子?
沧州许氏,圣上记得,朝中的确有他们的人,可也不过才六品,沧州的那些混账东西就这么捧着他们?
顾溪亭低头拱手:“说来,的确不是这么凑巧。”
顾家没落,偏生出了顾溪亭一个六元之才。他也算是圣上看着长大的,哪还不了解他这模样一看就还藏了话。
圣上将身边的宫女太监屏退,道:“令端,你可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回陛下。此事说来还是因为微臣的一门亲事。”顾溪亭将顾甄两家的事情说了说,“为此,微臣特地命人去查,果真顺藤摸瓜,发觉了许家手里的的确确握着一条贩卖私盐的线,不光如此,还有铜铁。”
私盐,铜铁。
哪一样出来,都是能叫阖族下狱的大事。
“这些私盐、铜铁,为许氏一族换来了无穷尽的金银。族中女眷出行,坐的轿子据说都比永安城中的皇族更为奢华,八人大轿,镶金嵌玉,规格已然逾矩。”
“沧州出的是矿盐。负责几个盐场的官员,家中多有许氏女,为妻为妾,甚至还有甘为外室的。那些盐除了每年照着规矩送往永安和各地的,大多入了许氏的口袋。许氏再通过自己的线,变卖套现。尤其是沧州当地,官府指定的盐铺从不开门,生意都是由许氏做,如今沧州当地的盐价已经是永安城的三倍。”
顾溪亭说着,突然郑重道:“陛下,不光如此。许氏的铜铁流向更是不明,且从账本上看,一年比一年往外送得多。这些铜铁,若只是铸造寻常铁器,只怕够一个地方用上几十年。但倘若不是……这里头怕是还藏了惊天秘密。”
圣上很是气愤:“又是禹王?”
他背着手,在殿内踱步:“朕拿他当兄弟,留他在永安,他的手却好像从来就没有短过。”
顾溪亭不语。
圣上低吼:“朕的长子,大承如今的太子爷,可是将他这皇叔的话,视作金科玉律,便是朕和皇后说什么,他都从来不听。反倒是禹王,说东便是东,说西就是西!”
“朕只想要他当个守成之君,他倒是快把江山都送给他皇叔了!”
圣上越是骂太子,顾溪亭越是不发一声。
等圣上骂够了,他这才道:“太子仁善,只是有些不闻窗外事罢了。”
圣上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听说宁王府又有妾怀了身子?”他伸手,点点顾溪亭,“你看看老四,嫡子庶子生了一堆,你却连个暖床的都没有。”
后面的话,就显得有些家长里短。
顾溪亭一应接下,只作是长辈给与的提点。
圣上也知道他脾气,说得嘴都干了,连连摆手把人赶出大殿。
殿外,天生一副笑脸的老太监张德走上前来,送他出宫,边走边笑:“顾大人什么时候才肯饶过老奴?顶着皇城使的名,老奴可是替大人背了不少骂名。”
顾溪亭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