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他?”傅云章问。
其实不需要问出口,她这些天虽然没有明着帮霍明锦,但私底下一直在打听火、药库爆炸的事,张氏的案子解决了,也没见她露出欢颜,她是真的为霍明锦的安危担忧。
傅云英点了点头。
傅云章唇角轻轻抿了一下,望一眼紧闭的窗户,“云英……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霍明锦?”
语气有些严厉,和他平时的温和散漫截然不同。
傅云英怔了怔,想起那天霍明锦微红的眼眶,出了半天神,摇摇头:“二哥,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出事。”
傅云章沉默不语,把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幽黑眸子似要看进她心里去。
她想了想,小声说:“二哥,霍大人知道我是女儿身。”
傅云章瞳孔微微一缩。
“什么时候的事?”
“他一直都知道。”
羊肉汤还是热的,丝丝缕缕的乳白热气围着瓷碗缭绕盘旋。
傅云章这一次沉默得更久,过一会儿,拿起筷子塞到傅云英手里,“先喝汤。”
她喔一声,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完。
傅云章没吃饭了,自己走到一边的四方桌前,倒了杯已经冷掉的茶,慢慢喝下去。
凉茶入喉,有助于他保持清醒。
霍明锦早就知道……却没有以此为威胁,还主动提携照拂她……现在他出事了,整个北镇抚司乱成一锅粥,可英姐却完全不受影响,没有人因为她和他的交情为难奚落她……
傅云章握着彩绘一年景茶杯,手指慢慢摩挲杯沿,目光落在傅云英身上。
她坐姿端正,一口接一口吃饭,网巾下是黑鸦鸦的长发,眉清目秀,瑶鼻樱唇,年纪越长,越出落得清丽。一样的官袍,穿在她身上,就是比别人的要好看。大理寺司直的美貌之名早就传开了,千步廊的人说她“面若好女”,因着这个名声,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每天有人守在她进出大理寺的路上,想一睹她的容颜,然后和别人吹嘘夸耀。
他双眉略皱,不知在想什么。
傅云英吃完饭,漱口吃茶,让下人进来收拾碗筷,挪到书房里,接着道:“二哥,我只是问问霍大人的情况,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你用不着因为我和霍大人的交情为难。”
几杯凉茶下肚,傅云章这会儿整个人都是冷的,连脸色也冷,听她说完话后,却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鬓。
……
霍明锦武艺高强,关押他的地方层层守卫,看管很严。进出都必须检查腰牌,没有凭证,擅入者格杀勿论。
傅云章走进地牢。
暗处一片窸窸窣窣响,据说刑部的人怕有人劫狱,在角落里布置了弓弩手,谁敢闯进来,立马万箭齐发,当场就能把霍明锦扎成刺猬。
傅云章低着头,听前面汪玫和守卫低声说话,守卫检查过腰牌,放他们进去。
牢里光线昏暗,没有点灯。
霍明锦坐在角落阴影里,看不清模样,虽是坐着,而且现在是阶下囚,可他仍然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气势,深沉如渊,脊背挺得笔直。
这样一个人,任谁见了,都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汪玫照例问霍明锦是否和军器监少监勾结,他一言不发,不认罪,也不辩白。
辩白没有用,沈党有备而来,证据确凿,全是不利于他的罪证。而且他辩白了,供词也不一定能送到御前。
傅云章在一旁记录两人的对话,基本上是汪玫在不停发问。
不一会儿,守卫送来饭菜,托盘里两只粗瓷碟子,菜色倒是不错,有鱼有肉,还有这时节难得一见的精致绿蔬。
汪玫一直在问话,嗓子干哑,笑眯眯给傅云章使了个眼神,预备出去。
什么都问不出来,浪费他的精力。
傅云章迟疑了一下,和汪玫一起往外走。
地牢阴暗潮湿,霍明锦坐在黑暗中,身影似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眼神却清亮而坚定,如一头蛰伏的雄狮。
等他暴起时,不知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傅云章不赞同霍明锦的处事方式,觉得他太过暴戾,杀戮过多,而且手段狠辣……可这样的人,却能事事为英姐打算,即使自己身陷囹圄,也将她护得周全,没有对任何人吐露她的秘密。
而且没有他的戾气,没有他当年率兵对敌寇穷追不舍,一直将那群穷凶极恶的敌寇赶到荒漠以北,又何来边疆十年太平?
傅云章踏上潮湿的石阶,脚步微微一顿。
他还能看着英姐几年?她还那么年轻……
地牢里的空气很难闻,不知混杂了多少种让人浑身不适的味道,汪玫掩鼻,回头和傅云章说话,却见他霍然一个转身,往地牢跑去。
他目瞪口呆。
锦靴踏过一地坑坑洼洼,傅云章快步跑回地牢里,送菜的守卫已经走了,霍明锦低着头,手里拿了一只碗,一双筷子。
他大踏步上前,拱手,小声道:“霍大人,如果我是你,不会动今天的饭食。”
霍明锦抬起眼帘,扫他一眼。
傅云章接着道:“我曾跟着道长修道,于毒、物上略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