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最外边的傅云英一时无语,傅桂大概不明白沈家公子爬到郑家船上之后发生了什么。
月华如水,洒下万道清辉。
枕着若有若无的潺潺水声入睡,连梦也是轻而软的。
翌日清晨傅云英起床时,头重脚轻,穿鞋的时候差点栽下床。
养娘抱着她坐稳,帮她穿好绣鞋,给她梳头。
渡口很热闹,说话声,走动声,孩子欢笑尖叫声,丫头开窗往江面泼水的声音汇聚成一片起伏的水浪。
傅云英去甲板透气,碰到蹲在角落里剥菱角吃的莲壳。
莲壳告诉她傅云章还没起身。
“昨晚碰到贵人了!”他咬开一只菱角,笑眯眯道,“隔壁那条船是新上任的武昌府同知李大人雇的,他很赏识我们少爷,硬要拉着少爷来一个什么秉烛长谈,少爷过了四更才回来。”
武昌府同知?
“李大人是南方人?”
莲壳摇摇头,“不,是北方人,好像是北直隶的,他说的是北边的官话。在京城当过官!”
如果是北方人,应该从陆路南下,怎么会坐船北上?
莲壳把剥好的菱角米往傅云英跟前一递,“五小姐,吃菱角。”
傅云英摇摇头。
莲壳缩回手,一口一个,转眼就把一捧白胖的菱角米吃光,含含糊糊道:“李大人要去江陵府,他要给魏家人迁坟。”
傅云英心口猛地一跳。
“什么魏家人?”沉默几息后,她压下心头震惊,问道。
“江陵府的魏家,以前出过很多举人的。”莲壳挠挠脑袋,想了半天,“后来他们家去京城了,没几年都死了。李大人说他受人所托,送京城魏家人的灵柩回乡安葬。”
魏家人葬在京师郊外的一处坟场里,傅云英每次祭拜家人,只能对着北方遥拜。没有朝廷允许,一般人不能靠近那个坟场,更别提为亲人迁坟。
“李大人叫什么?”
她不记得魏家有个姓李的亲戚。
莲壳道:“叫李寒石,生得白白净净的。”
傅云英仔细回想,李寒石这个名字是她头一回听说。
不是李寒石,莲壳说他是受人所托,谁托他帮魏家迁坟?
这个人能够说动皇帝,地位应该不一般。
难道是他?
不对,他远在天涯海角,不可能出现在京师。
傅云英轻轻握拳,这人愿意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安葬魏家人,一定和父亲交情匪浅。
又或者……有人故意这么做,想引诱她现身。
江面上的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气,拂在脸上身上,冷飕飕的。
她打了个寒噤,慢慢冷静下来。
坟迁过来了,总有前去祭拜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得先打听清楚李寒石背后的人是谁。
如果是居心叵测的人,江陵府不能去。如果是魏家昔日交好的故交,算是欠人家一份情。
她打定主意,回到房里继续看书。
翻了几页,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傅四老爷站在甲板上和什么人大声说话,渡口人声嘈杂,两边人说话都得拔高嗓音才能听得见。
不一会儿响起傅云章清凉柔和的声音,他和隔壁船上的什么人辞行,两人约定月余后再在武昌府小聚。
那个说话豪爽的人应该就是李寒石了。
傅云英侧耳细听,再次确认她不认得这个人。
傅家的船离开渡口,接着往北而行。
吃过饭,傅云英去找傅云章请教问题,却见他舱门紧闭。
守在门外的莲壳摇摇头说,“昨晚吃了太多酒,少爷头疼,刚才起来和李大人辞别,又睡下了。”
傅云章似乎不大能吃酒,每次参加文会诗会回来一定会醉倒。
暑热天醉倒可不好受,又在船上。
“我这里有金银花露,是我让灶房婆子自己蒸的,比药铺的干净,船上有冰,你调一碗冰镇花露给二哥吃。”
傅云英让芳岁把装金银花露的葫芦拿来给莲壳。
莲壳接过葫芦,谢了又谢,“五小姐真周到,二少爷最喜欢吃这个,家里也做,不过今年的金银花没晒好,都烂了。”
“就是给二哥预备的,家里还有许多,他要是喜欢,回头让丫头全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