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岩站在稍远些的树下,透过丝丝雨帘,看那杵立在坟前的两道身影。
他心里头闷塞塞的,那个男人,那个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在南京的时候,姑姑带着他,千里迢迢,就为了见这个男人一面,最后见虽是见着了,却是自己被关押了一夜,至于姑姑那一夜在这个男人手里遭遇了什么,他却是从来都不敢想……
就像现在这样,他只能远远的避开,远远的瞧着他们。
他们两个之间,有一种气场,任何旁人染指不得。
可他心口实在憋的难受,就像林凉叔遗嘱中所嘱托,他是为“养子”,要肩负起保护姑姑的责任,却是方才姑姑连瞥都没瞥自己一眼:“亦岩,去下面等我。”
他不想走的,那个男人的骤然现身慌的他口干舌燥,他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明明不想动的,腿却机械的,一步一步,听话的挪动下去。
他远远望着陈芃儿细细的背影,突然的就满腹委屈,委屈到几乎要立时哭出来。
反正这样的凄风冷雨地里,旁边也没人瞧见,干脆就放任眼泪肆意流个痛快好了……
十六岁的少年呼哧呼哧的拿袖子擦着脸,眼泪滚滚而出。他打小向来就比别的孩子懂事的早,也懂事的多,大人面前从来不肯哭一声的,怕惹人讨厌。
却是这回深感无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是没来由的痛恨,又是没来由的难过,雨丝和泪掺杂在一起,袖子早就湿的透透的,擦的他脸都疼了。
陆安在坟墓前静默了片刻,转回头来朝陈芃儿望去。
她撑着伞,上身披着黑色的披肩,即便这样依旧单薄的可怜,不盈一握,腰身如果实在不去仔细辨别,真的很容易忽略她其实已经有了小四个月的身孕。
一想起这个,他就有些咬牙。
她当真瞒得自己好苦,一想到她肚子里上还有着他们的孩子……
而他,不光让她罚跪,更故意叫她春寒料峭里等了他那么久——当时他只顾了满腹怒气,现在想起来,却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当他九死一生,终于挣回一条命来,却从孙水镜那里得到韩林凉离世的消息以及宝隆医院出具的陈芃儿的妊娠体检单时,喉头一口鲜血险些生生喷出来!
他当真很眼瞎,居然从没想过她怀上了孩子!
而且,几乎是一种直觉,他知道这必然是他们的孩子,没有任何疑问。
他实在是低估了她的倔强。
也只有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一脸青白色风雨里瑟瑟发抖的女孩,他心头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最深切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几乎是一种惶恐——而他,痛恨这种感觉。
而,韩林凉……
他扭头看去面前汉白玉的墓碑,上面雕刻的那个名字,那区区三个字,突兀的一下望上去,居然感觉好陌生。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多前,他奔赴云南,在上海中转,两人小聚了片刻。
韩林凉一直都是个与人和气的好性子,从小就是。与他的古怪孤僻不同,林凉他似乎和谁都关系要好,任谁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