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施纤纤一起到了宿舍门外,便看到蒋珂三个人穿雨衣在门内一点的地方站着,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
施纤纤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看蒋珂又看看安卜,问一句:“怎么了?”
安卜看着于怡姗手里掐着牙膏往雨衣袖子里藏,突然盯着她沉声说一句,“别藏了。”
于怡姗被他吓的又是一惊,她本来看到蒋珂拿着她的牙膏发呆的时候就已经很紧张了,现在更是如受了惊一般。做坏事没被发现的时候还能坦然,现在意识到被人怀疑了,一紧张起来,什么都绷不住,包括表情。
施纤纤蹙着眉听安卜说完这话,又看于怡姗的紧张加一点害怕的状态,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而同样意识到了有问题的,还有刘兰翠。她不知道于怡姗突然紧张什么,拿着自己的牙膏拼命往袖子里藏。什么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现在这样什么意思?
为了避免再引起楼道里其他宿舍人的围观,施纤纤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但还是拽了安卜一把,把他拉进宿舍,反身把门关上,扣上门鼻挂上锁。
蒋珂、于怡姗和刘兰翠都动往宿舍里让了让,安卜便看着于怡姗继续说了句:“你是现在自己说,还是我们送你去审讯室,逼着你说?”
施纤纤压根不知道安卜要逼着于怡姗说什么,蒋珂不知道安卜是不是前因后果都知道,但她确实也想知道真相。而安卜逼问这件事,显然比她问更合适,因为安卜管得着。
而刘兰翠这会儿也看着于怡姗,眉心蹙个疙瘩,表情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真有人挤叶湘的牙膏,她相信蒋珂的人品,更不觉得于怡姗会害自己,她就觉得叶湘一直行为态度都让人恶心。
于怡姗这会儿手里捏着自己的牙膏,越捏越重。她以为挤牙膏这件事从周老师把事情压下来以后就结束了,所以也放松了警惕。她没想到,事情到了今天,居然还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最该怀疑她的人是刘兰翠和叶湘,她们两个都没怀疑,别人就更怀疑不着了。
然后她想明白了,蒋珂知道她和赵参谋的事情,蒋珂也说过,安卜和施纤纤昌杰明都知道。所以叶湘出了这事以后,他们就怀疑她了。因为怀疑,蒋珂才会跑回来特意看她的牙膏。
而安卜和蒋珂等着她说话,看她一直不吱声,安卜拉掉头上雨衣的帽子,直接往她面前去,说:“那我们现在就送你去审讯室,看你能撑得过几天。”
于怡姗看安卜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慌得连连后退。抵到身后桌子的时候她彻底绷不住了,低着头开口道:“不要送我去审讯室,我说!”
安卜这便停住了步子,看着她,“说吧。”
施纤纤还在云里雾里,往蒋珂旁边去去,看蒋珂两眼,也不出声胡乱问什么,然后便听于怡姗说:“是我挤了叶湘的牙膏,但我只挤了一回。”
她这话一出口,屋里的刘兰翠、蒋珂和施纤纤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刘兰翠甚至双眼发红,自己拿着牙膏也掐了又掐。只有安卜,没什么情绪波动。
然后于怡姗便在四个人的逼视下,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叶湘的牙膏第一次被人挤,确实是她。那天她牙膏没有了,要去洗漱的时候才发现,懒得去柜子里拿新的,顺手就挤了叶湘的用了。因为蒋珂和刘兰翠的牙膏都不是很好,所以她挑了叶湘的。
本来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她也没当回事,没想到晚上叶湘就说了这个事。她本来就因为赵参谋的事挺恶心叶湘的,然后看到她因为牙膏的事情生气,出于不想她好过的心理,后来就故意每天在她的牙膏上按两下。叶湘因为挤牙膏的事情而爆发,她越愤怒越不高兴,于怡姗就越暗爽。
听到这里的刘兰翠觉得心寒,问于怡姗,“我是真的拿你当朋友,你为什么不替我想一想?”
于怡姗看着刘兰翠咬咬下唇,“我一直和蒋珂在替你辩解,是叶湘思想有问题,瞧不起你,非说是你。她没有证据,凭什么咬定是你。”
刘兰翠红着眼睛,“可你明明知道不是我,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可你还故意刺激她,让她对我成见越来越深。”
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蒋珂这时候出了声,打断她们的对话,问于怡姗,“那后来叶湘说有人用她的洗头膏肥皂,甚至说有人翻她的柜子,是不是你?”
于怡姗把目光垂下去摇头,“我除了第一次挤了她的牙膏,后来不时捏两下,就没做过别的事情。洗头膏和肥皂是真的她自己疑神疑鬼,也没人翻过她的柜子。”
事情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可是谁能想到,事情本身却闹得那么大那么复杂。
话说到这里,施纤纤也听明白了,虽然她还不知道蒋珂和安卜为什么会怀疑到于怡姗的头上。她看着于怡姗,这时候也参与其中开了口,问她:“那你总想到了叶湘和翠儿会因为这事闹起来吧?你为什么不适可而止?”
于怡姗吸鼻子,半天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让叶湘不好过,想看她跳脚。她没有证据,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自己气自己。”
施纤纤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恨叶湘,便看看蒋珂。蒋珂这时候也没办法跟她说,给她一个眼神,然后没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说。
而这时候刘兰翠忍不了了,把手里的牙膏饭盒一股脑全摔到于怡姗身上,眼睛红得恐怖,看着她说:“你不想她好过,那你想过我吗?你做了你不敢承认,在我面前还顺水推舟,诱导我去揭发叶湘,你别说你没诱导。不是你提醒我,我没想到要揭发她!”
于怡姗不认,低着头小声,“别推得这么干净,想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叶湘的事情我早就告诉你了,不是出事后才告诉你的。就算我没提起来,你自己也会想到,也会去做。如果你不想做,我提起来你也不会去做。是她抹黑你,让大家都歧视你,你报复她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我诱导你。”
第77章
于怡姗话说到最后, 刘兰翠无话可说。
刘兰翠确实不是因为于怡姗提起叶湘谈恋爱的事她才去做了这样的事情,而是单纯就是受不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状态, 想报复叶湘, 而只有揭发叶湘谈恋爱这一件事情可以快速而有效地达到她的目的。
只不过目的达到了,叶湘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她又开始回过头来对自己进行良心上的谴责。
其实于怡姗不是很明白刘兰翠这种自我谴责的心理, 因为细细捋起来,她一点错都没有。要说哪里值得良心不安,也就是她不是单纯为了革命队伍的纯洁性做贡献,为人民除害,还带着报复的心理罢了。可这有什么呢, 因果报应不就这么一回事吗?
于怡姗看刘兰翠没说话, 其他人也没说话, 便抬起头来看着刘兰翠,片刻又说:“我不知道你哭哭啼啼什么,你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不是吗?我是因为没底气才没做的,要是她不知道我的秘密,我早检举揭发她了。她自己做的事恶心, 检举揭发她怎么了?”
是的, 检举揭发她怎么了?她自己犯的事严重, 能怪得了别人检举揭发么?就算是她于怡姗诱导了刘兰翠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又怎么了?站在正义的一边, 她们谁都没有错。政委不是天天说么, 革命队伍里容不得沙子, 思想作风不好,行为更是败坏风纪的,那是自己找死。
然后刘兰翠似乎就从纠结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也似乎想通了。她妄图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择干净,那是不可能的。这件事牵涉四个人,要说谁最无辜,那就是她,但事已至此已经推脱不干净了。她莫名其妙被卷入了本该属于于怡姗叶湘和赵参谋三个人的事情当中去,被污蔑被歧视被孤立,被逼到心态失衡。
她现在大约是承认了自己心态失衡,也就开始接受自己检举揭发叶湘这件事。她又想,如果自己不检举揭发叶湘,那就一直这么受气受人白眼唾沫星子在文工团里呆着么?这件事情确实不是于怡姗诱导她的,而是叶湘逼她的。如果不是叶湘一味在背后抹黑她的人品,让她在文工团没办法立足,她也不至于做出这件事。
刘兰翠耷拉着表情去往凳子上坐下来,头发上的水滴干了,湿刘海全部糊在脑门上。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小,配合着她的心境,她的心也越来越宁静。她觉得自己可怜,又不可怜。她觉得叶湘活该,又不敢太坦然说她活该。而于怡姗好像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在背后拱火,刺激着事情一步步严重化,是真正的心黑。
刘兰翠后来平静下来了,觉得自己择不干净也就不择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义,只知道自己无路可选。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是会检举揭发叶湘,除非挤牙膏那件事情从开始就不发生。
而挤牙膏的人于怡姗,也主动去政委那里承认了错误。大约是有矫饰的,不可能把不可说的心思和盘托出。她在刘兰翠蒋珂施纤纤和安卜面前就不承认自己有多恶毒的心思,只说没想那么多。然而到底有没有想那么多,只有她自己知道。到了政委面前,事情说起来自然也更简单。
可以想见于怡姗是怎么矫饰挤牙膏这件事的,起初是因为无意,并不是恶意想占小便宜,后来则是玩心重恶作剧,没想到叶湘和刘兰翠会打起来。而打起来后面的事情,其实已经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了,她不需要多说什么,那完全就是叶湘和刘兰翠之间的事情。而且那件事情,也不存在需要解释的地方。
挤牙膏恶作剧是一件不大的事情,再加上于怡姗主动认错,认错态度极其诚恳,所以过去得也很快。虽然事情本身过去得快,但她也被记过批评,在档案上留了一笔,成为了文工团不光彩的一个人。
这个时代对于犯错误的人尤其严苛,只要是犯过错被处分的,便将长久地活在众人鄙夷歧视的眼光里,以后不管再做什么都摆脱不了这样的眼光。
但是和叶湘比起来,于怡姗得到的处分又实在算是很轻的了。
刘兰翠是把自己洗刷了干净,但是她并没有胜利者的荣耀与高兴。之后她变得越发话少内敛沉闷,比一开始进文工团的时候还极端一点。一开始她是因为畏生自卑,但是在之前她好不容易融入集体,并且被老师看重委以重任而有点活泼起来,结果又打回去,现在则是主观自闭,她害怕跟人过密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