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宁一个电话打了好几分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宴席已经开了。
甄明珠坐在了位子上,眼见他抬眸搜寻,拿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左手第一排第五桌。”
宴会厅里热热闹闹地摆了四十桌,虽不至拥挤,说笑声却不绝如缕,嘈杂得很。程砚宁一手握着手机,抬步穿过沸腾人潮,坐到了甄明珠边上。
豪门里这种场合,吃饭其次,交际第一。
甄明珠怕了虚与委蛇,因而没答应和顾老太太一起坐,选的位子不靠前,同桌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人,不过,也就顾景行和顾兰盼两人,她先前认识。程砚宁走过来之后,坐了她和顾景行中间留出的空位。
瞧见他坐下,甄明珠便微微低头小声问:“阎主任找你什么事儿?”
阎正已经升了一中副校长,可他们这些已经毕业的学生叫主任给叫习惯了。程砚宁闻言便笑笑说:“问我明天有没有空,说是到了学校一起吃饭。”
“哦对,”甄明珠闻言笑了,“大一开学了。”
云京这一届大一新生其实开学比他们还早几天,可因为报名后便被拉去营地封闭式军训,因而程砚宁和甄明珠对这一届的安西理科状元,均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这一年的安西理科状元正是阎正的独女,阎幼清。
先前在微信校友群里,其实有人说起过,今年的安西理科状元是个女生,高考721分。
不过,许是因为阎正这老爸刻意低调,而群里一众人又早已毕业,竟然没人知道传说里的女状元是阎正的女儿。阎幼清和阎正的关系,还是她们前两天探望冯娟的时候,冯娟聊天中顺嘴说了出来。
程砚宁“嗯”了一声,笑道:“我搜了一下航班,预备到时候去机场接一下,你要不要去?”
“好啊,明天也没什么事。”
甄明珠莞尔一笑,还感慨说:“印象里理科状元都没有女生,不愧是主任家的姑娘。”
“冯老师不说了,十年出一个。”
往上数十年,安西省出了这么一个理科女状元。
“阎主任太低调了。”
在冯娟家里的时候,薛飞就为此感慨了一堆。眼下再次说起这个,甄明珠还是觉得十分喟叹。高考成绩六月底都出来了,她和阎正还在马成谦的生日宴上见过一面呢,都没听到他夸这个事。
不过眼下再回想,那一日的阎正,的确是春风满面、无限开怀。
两个人时不时低声交流,一顿饭时间很快过去。
甄明珠出去在宴会厅外上了个洗手间,收到了顾振南的微信:“人在哪呢?”
“洗手……”
她三个字还没打完,无意间一抬眸,瞧见了顾振南。
顾振南和葛玉洁、顾兰盼三个人,正站在宴会厅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大盆栽边上,貌似等她。
握了手机,甄明珠很快抬步走过去,开口唤:“奶奶,爸,姐。”
顾振南抬眸看她,很温和地问:“跟我们一起回去?”
国庆假一个星期,这丫头也就放假回去待了一天,之后便去了韩家看李娇。想起这一茬,顾振南心里情绪莫名复杂,不等她回答又说:“要不等一会儿也行,我跟韩老板说一下你的事。在人家家里住了两年多,也实在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这意思,要她彻底搬离韩家?
甄明珠微愣,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唇。
顾振南看着她颇有些不舍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揉了揉,微微俯身道:“你这眼看着都二十了,还能在我跟前待几年?”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饱含一个父亲深深的无奈和遗憾。
况且,他不像甄文,鲜少做出这般亲近的小动作。
甄明珠心里那一丝别扭和局促便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了,抬起脸朝他说:“韩伯伯这会应该挺忙的。要不您和奶奶先回去,我一会儿跟李娇阿姨一起回去,等下午他们都松口气了,我说一下搬家的事情。”
闻言,顾振南略想了想,妥协道:“这样也行,今天这时机的确不够妥当。”
“嗯。”
甄明珠松口气笑笑说。
也就在她话音刚落,顾振南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垂眸看了一眼,便道:“我们先回,有事情你打电话。”
“恩恩。”
甄明珠又点头,将三人送出了酒店。
目送顾振南开车门坐上副驾驶,黑色路虎融入车流,她又转个身回了酒店。
和李娇往来的各家太太她认了能有一半,进了宴会厅之后,便帮着韩明晖送了一些客人,这个间隙里,韩明晖开口询问了一两句关于顾振南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甄明珠和顾振南的关系,只是先前看见了这两人说话的那一幕,特别意外。
韩家在云京算得上豪门,主要是因为有钱,不过相比于顾家和万家,稍微还差了一些。尤其是顾家,因为出了顾振南这么一个在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一跃成为豪门圈里的权贵。而顾振南本人又并不热衷于出现在这种嘈杂场合,韩家在韩志新往上也没有长辈,平时有个什么事,人家压根不会赏脸。
可今天呢,人家不但来了,还带了顾老太太和养女,老太太还亲自去房间对李娇嘘寒问暖。他先前怎么都想不通,刚才那一幕之后,自然感觉可能是因为甄明珠的缘故。
对此,甄明珠自然也没有再过多隐瞒,宾客散去,一众人回到韩家之后,她便主动地说了这件事。
韩志新父子俩连带李娇,三个人受惊不少。
意外过后,又感觉到宽慰……
一来甄明珠自己决定进了娱乐圈,他们不涉足那个圈子,正为她各种发愁,眼下发现她在顾家公司里,而顾首长又是那样一副着急认女儿的态度,许多问题自然能迎刃而解。
也就在他们坐在客厅里谈话的工夫,韩志新意外地接到了顾振南的电话。
这个电话,长达十几分钟。
等他挂了电话再返回客厅里,心头仅有的担忧也打消了,不再留甄明珠住韩家,而是和其他几人一起商量了一下,约定好了次日让甄明珠搬去顾家。
事情一桩接一桩,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甄明珠在三楼的婴儿房里逗了一会儿孩子,去主卧里看李娇。
下午关于她的事情谈完后,韩家父子俩有事外出,吃晚饭的时候也不曾回来。婴儿房紧邻主卧,甄明珠抬步到门口的时候,李娇正好从洗手间出来,身上裹着柔软的浴袍,身子半弯,拿干毛巾擦头发。
“可以洗澡了吗?”
这一幕让甄明珠微微怔了一下。
李娇产后身体虚,这一个月时间,她母亲一直住在韩家照看陪伴她,也就中午用了餐,才和丈夫儿子一起,被韩家的司机送去了机场。
月子里产妇护理这些事,她母亲观念比较守旧。
李娇眼见她因为自己生宝宝担惊受怕又流了好些泪,又联想到因为一桩婚姻让父母操心不少,因而虽说心里万般烦闷,这一个月也按着母亲的意思来,不曾洗澡洗头发。
这对以前天天泡澡,隔三差五做美容的她来说,无疑于噩梦一般的经历。
可是,她万般辛苦地忍了想下来。
眼下听见甄明珠问,无奈郁闷好笑感动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回答说:“再不洗澡我身上都臭了。不对,已经臭了。你是不晓得,上午在酒店差点煎熬死我,要忍着一身味道招呼人。”
“哪有那么夸张?”
甄明珠倒是不觉得她身上多臭。
一个月没洗澡是真,可这人每次奶完孩子都要擦洗,不至于臭不可闻。
要非说有味,也就是孩子带来的那一股子酸酸的味儿,无可避免。她头发在产前剪短了好多,月子里一直用月子帽包得紧紧的,反正她从未见过她头发脏成了什么样子。
“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母亲太伟大了。”
李娇接连喟叹两句,还继续:“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养儿方知父母恩呐。”
甄明珠听闻笑笑,问她:“头发不用吹干?”
“吹呢,听见外面有人,我才出来看看。”
“那我帮你吹吧。”
“行啊,洗个澡都累得慌。”
李娇和她一贯不怎么客气,闻言便欣然应允,两个人一起进了洗手间。
李娇裹着大浴袍坐在马桶上,甄明珠将吹风插好,低着头,用一个宽齿长柄木梳,小心地挑起她头发,一层一层地给吹干,又动作轻柔地给梳理好。
吹风机多少有点响声,两个人这过程也没怎么说话。
没一会儿,给李娇吹好了头发,甄明珠便收了吹风机,放进了浴室柜抽屉里。
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动作,李娇突然感慨:“时间好快。”
“嗯?”
“你都来韩家两年多了。”
这两年她是的确将甄明珠当成一个小一些的妹妹在疼爱着,甄明珠也给她无聊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温暖,她甚至觉得,甄明珠无形中带给她不少福气。她出现了,韩志新和韩明晖父子俩都学会照顾人了,迁就甄明珠情绪的时候,也渐渐地迁就顾及她情绪,韩志新比以往顾家,韩明晖也没有先前那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