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宫中本就有规矩,主子们的病情是不能随意打听的。
荣太妃附和两声, 进去给圣祖太皇太后请安。
圣祖太皇太后穿了一身陈紫色的常服斜靠在床上,还戴着块珍珠抹额,本就削瘦的脸上因为皮肤干涸的缘故, 看上去就像是骨头上搭了一层并不服帖的□□,猛不丁看去,让人心里打了个哆嗦。
“都起来罢。”
圣,祖太皇太后将痰吐到宫女捧着的痰盂里,指了指面前的绣凳,“过来坐。”
荣太妃坐下,让三福晋侍立在身后, 还没开口客套两句,就听太皇太后道:“哀家让你们来是想问一问你们,纳睦绰克的嫁妆可打点妥当了?”
荣太妃心头一跳, 犹豫道:“臣妾……”
“不要和哀家打马虎眼。”
圣祖太皇太后目光虽浑浊,盯着人看的时候仍然让荣太妃有些胆寒。
圣祖太皇太后示意乌兰姑姑将一个木匣子递给荣太妃,“这里面,有哀家一半的私己,原本,哀家是打算要给万岁和恒亲王。
只是万岁既然定了纳睦绰克,哀家自然要为她打算打算。”
不待荣太妃谢恩,圣祖太皇太后又道:“哀家年幼入宫,最明白蒙古女子在这后宫的孤寂,荣宪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的女儿,哀家不能不照拂几分。
所以今早万岁来侍疾,哀家已向他提了,希望万岁能在蒙古另挑选两个与纳睦绰克相熟的女娃,入宫陪伴她。
万岁,也应了。”
荣太妃顿时觉得手里这个木匣烫手,喉咙里更像吞了个苍蝇,恶心她的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甚么帮手,还不是看到万岁好不容易松口让后宫进蒙古的女人,所以要跟在后头分一杯羹!
咬了咬牙,荣太妃到底还是不敢推拒,僵着一张脸笑道:“还是圣祖太皇太后疼她。”
等到婆媳两个走了,乌兰姑姑担忧的道:“主子,只怕荣太妃不乐意。
再有荣宪公主的脾气……”
圣祖太皇太后闭目靠在床上,毫不在意道:“她和荣宪若是都不喜欢,就让纳睦绰克嫁个铁帽子王罢,左右蒙古多的是血脉尊贵的孩子。”
她都活到这把年纪,好不容易遇上比先帝更孝顺她的弘昊,为安慰她连后宫这个口子都开了,她还顾忌甚么呢。
“蒙古的女人入宫,不是为争宠,是为满蒙联姻的大业。
一个纳睦绰克,若不得万岁喜欢,哀家苦心在万岁面前求来的局面岂不是白白浪费。
再说,纳睦绰克毕竟是巴林博尔济吉特,而哀家,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
乌兰姑姑给圣祖太皇太后压了压被角,无意间碰触到圣祖太皇太后的手背,只觉一阵冰凉。
这可是盛夏时节啊,屋里连一个冰盆都不敢放,人却还是冷的。
她没有再争执,低声道:“那奴才就照着您的吩咐让王爷赶紧把吉雅格格还有娜木钟格格送来。”
“把乌日娜、还有娜仁托娅、哈斯其其格一起叫来。”
圣祖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解释道:“你告诉他们,庶出也罢,嫡出也好,在万岁眼里,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
要紧的,是和万岁心思。”
就像当初的姑姑和自己,出身高贵又如何,姑姑甚至是姑祖母之后蒙古第一美人。
但在世宗的眼里,看遍后宫美人,所爱的就只有那个寡妇。
这一回,她不会再犯错。
“乌兰。
哀家去了之后,你就跟在吉雅身边。
草原上的女儿,从小骑马放牧,和满人汉人都不一样。
你要教会吉雅,让她变成万岁喜欢的模样。
你跟你额吉都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万岁至孝,有你在乌兰身边,若非触及子嗣的大错,万岁必会给几分颜面。
可你也要记住,倘若乌兰像姑姑一样,对皇嗣下手,那你一定要阻止,阻止不了,就先去告诉万岁。”
“格格。”
乌兰听到近似临终遗言的话,泣不成声。
“不要哭,用心记着哀家的话。”
“老奴记着了。”
“好。”
养心殿外,梁九功站在门口先喘匀气儿,掏出帕子把脸上的油汗擦的干干净净,再接过新收的徒弟张盛递上的薄荷水在脖子上,胳膊下轻轻抹了几下,确定身上一点味儿都闻不出来了,才弓着身子进去。
“万岁。”
苏景对康熙留下的老人很给脸面,见梁九功进来,并没有立即问话,而是放下御笔,道:“给你师傅上杯茶。”
梁九功激动的谢了赏,接过魏珠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到魏珠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