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听了阿暖的问话,点了点头,慢慢从袖口抽出了那封她不知捏了多少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交给阿暖的信。
阿暖读完信,云萱看着她的脸色,犹豫着,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堂姐,原本我担心云琪又使坏心眼,胡乱说些什么,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封信给你 -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信是给你的,要不要信她,或者要怎么处理,都不应该由我来决定,所以还是觉得应该给你 - 但我想,我想,管她说什么,我其实想说,那些人,牵扯到的背景和事情那么复杂,你全部不要理会好了 - 无论是谁,都没有自己身边的人亲近和值得信任。”
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阿暖却是听懂了 - 她这是怕自己因为担心二舅而做出什么不妥之事?连云萱都害怕自己会这么做......她苦笑了下,伸手摸了摸云萱的脑袋,柔声道:“嗯,自然,你不必担心。”
燕北。
莫真倒在血泊中,云琪看着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尖叫声戛然而止,她忍着颤抖,道:“殿下,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将莫真的底细告诉你,你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杀了他,你不能,不能恩将仇报。”
枪口纹丝不动,云琪泪崩出来,她恨道,“怎么,你也觉得我很轻贱,所以要杀了我免得脏了这燕北的地,还是免得污了你高贵的眼吗?呵,你开枪吧,反正我也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我已经受够了 - 你看,明天就是我那个妹妹的婚礼了呢,你杀了我,就当是送给她的贺礼好了,毕竟她还恨着我,恨我当初在外散播你们的绯闻,害她和廖三爷离心,差点解除婚约。”
陈澈之终于收回手,冷笑 - 她不过是在提醒他,当初是她替他背了黑锅 - 她认为是自己做的那事吗?呵,他怎么可能去做那事,那不过是莫真为了挑拨他和廖珩之间的关系故意散播出去的罢了 - 但他却也不需要跟她解释。
他转身就走,云琪却是扑了上来,她没敢抱住他的腿,只是爬到他面前,求他道:“殿下,你杀了莫真,我却还活着 - 那些人是不可能放过我的,殿下,我求求你,你带我离开这里,送我出国吧 - 我不想在留在燕北或者京城或者任何这些地方,你知道,云暖她恨我,但她却不愿杀我免得脏了她的手 - 我真的是她的亲姐姐呢,我这样活着,流着一半和她一样的血,却这样肮脏的活着,你不觉得对她也是一种玷污吗?殿下,你要不就直接杀了我,否则就送我离开这里吧。”
陈澈之听得心头厌恶,厌恶她也厌恶自己,再不想听下去,拔腿就走 - 可不得不说,她的那句话刺到了他,出门前,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如你所愿,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或者她的面前”。
且说回阿暖。
她看到那则新闻的确担心陈澈之 - 她不可能不担心,那是从小照顾她长大像亲兄长一样的二舅,不过她同样担心燕北的形势 - 军队兵变不会是一个结局,而恐怕只是一个开始,而她已经知道,燕北军是廖珩扶持起来的,她不知道他参与的程度有多少,她甚至莫名其妙地有点担心他会此时跑去燕北或京城 - 她实在并不是个会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之人。
婚礼前夕新郎新娘是不该见面的,所以阿暖是等到了翌日深夜 - 也是洞房花烛夜才有机会询问廖珩 - 燕北的形势她也没有其他人可问。
不过阿暖现在也知道廖珩对二舅有很深的心结,所以她怕他误会,并没有直接问燕北的形势,而是道:“三爷,我娘亲打算年底和姚叔叔举办婚礼,你之前跟我说的,会和我一起去参加婚礼,可是这边事情这么多,还能走得开吗?”
阿暖口中的姚叔叔是姚秀的堂兄姚昃,陈氏在檀香山这几年,她虽然能干,但在那边毫无根基,能将生意越做越大其实是离不开姚家,尤其是姚昃的帮助和支持,陈氏接受了姚昃,但她原本也没打算成亲 - 只是因着陈澈之的事情,陈氏和陈泯之都希望陈家能暂时离国避开一段时间,但想要说服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而陈氏成亲显然是一个绝佳的理由。
廖珩看阿暖 - 他实在太了解她,看她有些犹疑试探的眼神便知道她有什么事 - 而且这两天传得最热烈的就是燕北的事,所以,她还能有什么事?
他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明道:“恐怕不行了 - 阿暖,你知道燕北那边的形势有变,之前那边的事情一直是我负责的,我怕是一时走不开了。”
阿暖一惊,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三爷,那边的事情,你不是已经交给了别人?就是燕北军,你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弹药军火,并不会具体管他们怎么行事 - 现在你不是主要负责岭南军工署这边......”
“阿暖,你希望我去燕北,将陈澈之带回来吗?”他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他刚刚在外面喝了不少的酒,已经有些醉意,好像很清醒,又好像受了不少的影响,否则若是在平时,他肯定不会问这种话的 - 这种明显只是挑人神经的愚蠢的废话。
阿暖一呆,她对着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幽深的眼睛,心里就有些发堵,她咬唇,道:“三爷,你不是跟我说只要我能帮你做一年工,二舅的事情就翻过去了吗?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不担心二舅,可是他并不是小孩子,他想要离开岭南并不是做不到 - 是他自己不肯罢了。
廖珩将她拖到怀中,盯着她的眼睛道:“那你担心什么?”
她担心什么?
她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浓浓的酒味 - 虽然他应该已经沐浴过,可是那酒味却是根本不可能完全去掉的 - 她道:“你会要去燕北吗?我,我只是觉得你留在岭南的意义比去燕北要大多了......我不觉得你去燕北能对局势有多少影响,但是岭南这边的军事建设却对将来意义很大,我......”
“嗯,我不去燕北,”廖珩低头吻她的脸颊,柔声道,“阿暖,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的话,我告诉你我不会去。不过你母亲的婚礼我怕是不能参加了,你会怪我吗?”
来回一趟就是半年,现在的形势他不可能走得开。但他还从来没有对她食言过,第一次食言就是不能参加她母亲的婚礼。
阿暖“嗯”了一声,道:“我也不会去了,现在的情况,母亲自己也不可能同意让我去的。”
第88章 有孕
民国十五年,越州白山军营训练场。
廖珩从警卫手中提过枪,上膛,瞄准,扣动扳机,射击,枪弹直透八百米开外的射击靶,正中靶心 - 一气呵成,所有动作完成不过数秒,之后他又连射八发,每发都正中靶心。
他放下步-枪,转身就对一旁站着的越州军工厂总工段成祥笑道:“很好,生产一批,拿去做军事训练,过了训练期如果性能稳定,就准备大批量生产,取代之前的步-枪。”
这是他们最新研制出来的仿德国毛瑟但性能却更优良的步-枪,生产这个步-枪的工艺要求并不高,制作成本也低,很适合大批量生产 - 这,算得上是他们其中一个突破性的成功了。
这两年来,他们一直在做着武器测试和研究,最终拟定了《统一制式兵器草案》,对步-枪,轻型机枪,重型机枪,平射炮,迫击炮等一系列武器装备都统一了制式,但这些都是基于别国引进的最新精良武器装备,他们当然不愿意将来统一使用的是他国进口的,否则来源不由他们控制,统一了也没用,所以稳定生产出改良版的这些武器就非常重要,这两年他们花了很大的精力财力和心血在其中。
廖珩正和段成祥说着话,林满突然从后方匆匆跑了过来,廖珩停下话头,似有所感的转头往不远处的观示区看去,果然,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皱了皱眉,扔了步-枪给身边的警卫,和段成祥招呼了声让他们继续,便大踏步往观示区去了。
那里阿暖正扶着栏杆往这边看着,她看到廖珩向她走过来,仰了小脸看他,脸上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兴奋神采。
廖珩走过去,看见阿暖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他的脸色却是有些黑。他道:“不是让你留在家中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阿暖却没理会他的黑脸,她绕过了栏杆伸手就挽上了廖珩的胳膊,笑盈盈道:“我听说军工厂那边研制的新式□□和轻机枪成功,你今天会在这边亲自测试,便忍不住过来了 - 三爷,我刚刚看见了,八百米射程,连发八弹,每发都射中靶心 - 比德国产的毛瑟步-枪还要稳定,虽然那是因为你的枪法万中无一,但至少这步-枪也没有拖后腿 - 我还真想亲自试上一试呢。”
廖珩听她赞着自己面色却是半点没有转好,反而更黑,但黑归黑,揽过她的胳膊却是十分小心稳当,他道:“这里戾气太重,万一冲撞了你怎么办?你想试手,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暖也并不反驳他,只觉得他真有些紧张,就有些撒娇道:“三爷,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 - 我问过医生,医生说我现在已经四个多月,已经很稳定,多出来走走根本有益无害,这才想过来看看你。”
燕北战乱,日本人已经和燕北军正式开战,此时正是胶着状态,虽然燕北和岭南相距甚远,但一来岭南已经和新政府还有燕北军协议,会提供军火支持燕北军抗日,二来这战火很难说什么时候会烧到岭南 - 日军会不会从岭南各处港口登陆偷袭也很难说,所以加强军事建设和军士训练更是迫在眉睫,和燕北军之间的联络之前又一直都是廖珩负责,所以他最近都非常忙碌,几乎多是歇在了军中。
而此时的阿暖却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并不适宜紧张奔波 - 这就是廖珩这么紧张的原因。
两人成亲已经两年,阿暖一年前就曾有过一次身孕 - 只是当时正是新立的军事技术学校开校之际,阿暖一边帮忙整理着各国军事技术学校课程的总论,撰写意见书,一边还要帮忙检定学校教科书,一时没有注意,未到两个月便流产了,这事让廖珩非常自责,差点禁了阿暖所有外面的事情,还是阿暖哄了他很久,就是医生也说其实流产跟她做那些事应该并无什么直接关系,反而让她做喜欢做的事情,保持心情开朗放松更加重要,这才让廖珩勉强同意了让阿暖继续帮忙 - 当然,其实他也的确很需要阿暖的帮忙。
只是这一次阿暖又被验出有孕,他却是坚决不让她出外了,只每日里让人拎了资料到家中,让她看上两个时辰,这已经是极限了 - 至于什么训练场,骑马场自然是绝对不允许她涉足的。
此时廖珩听阿暖这般说便有些内疚,自阿暖有孕,他这段时间陪她的时间的确极少,因此神色便软了些,道:“是我疏忽了,一会儿我就送你回越州城 - 之后我都会住在家中陪你。”
阿暖侧头看他,笑道:“我不是要你回去的,三爷,其实我也可以在这边住上两天,然后自己回去就成。”
“不必,”廖珩道,“这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也无须再留在这里,更何况越州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阿暖仔细看他,想到他向来公私分明,并不会特意为了自己而抛下公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 - 虽然回越州城之后,他仍是早出晚归,而自己又嗜睡得很,见他的时间可能也并不多 - 只是晚上醒过来,感觉到他在身边,她还是觉得踏实很多。
看阿暖听了自己的话像小猫一样蹭在自己身边,脸上尽是喜悦和依恋之情,廖珩心里又是酸软又是愧疚 - 这段时间他的确疏忽了她许多。
回到越州城,阿暖这日正在书房翻着一批新近在欧洲和美国学习军事技术回国学生的就职论文 - 这些学生多半会被分到军工厂或研究院,只是会有少量学生会被选拔来给军事技术学校的学生做短期分享报告,廖珩很重视这批学生,便亲自见了他们,并让他们先写上一篇就职论文,或为燕北战局,或为国防建议,或为装备建设讨论,然后看情况将他们分至各部门 - 阿暖特别喜欢这类的整理工作,而且她现在对这些东西很熟,见解也比较独特,廖珩繁忙,她便帮他看上一遍,等他有空便简明概要的将各人情况跟廖珩介绍上一遍,讨论之余,廖珩也会顺便给阿暖讲解一些她疏漏的地方 - 于阿暖来说,这些并不是什么劳累事,看着这些,反是心情能更踏实轻松些,而且做这些,她和廖珩相处的时间也会多上一些,因为在一起的时间总觉得不够,现在他们两人都很珍惜能在一起说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