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真想一巴掌将那东西糊他脸上。
不过她忍了,她道:“我陈家名门世家,百年望族,从未出过为妾之女,我是云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媳妇,文书俱全,岂能自贱为妾?哪怕是现在世道变了,我亦是只听说过离婚,从未听说过哪家是降妻为妾的。”
“你既说这种东西签来不过是给袁家看的,其他一如从前,那便拿离婚书来吧,想来他们还要更高兴一些。”
云佰城一听说要离婚,直觉竟是不愿意,同时还有一股子愤怒产生。
不过他既想要跟袁家交代,又不敢跟父母明说,且陈氏的娘家陈家又不是没人了,破船还有三分钉,局势稳定了下来,陈家是前朝世家,现在虽隐在延城,在北平却仍是有不少人脉在暗处的。
陈氏既不怕离婚,真闹开了,那结果怕不只是离婚,说不得还会影响他的声誉和前程。
最后云佰城只能妥协。
陈氏拿了离婚书,仍是留在了云家,为的也不是名声什么的,为的还是女儿云暖。
此时陈氏听了女儿突如其来的话,心中惊疑过之后便平静下来,女儿知道这事,且还不似刚刚知道,这样也好。
她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脑袋,道:“阿暖,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云暖见母亲很快就收了异色,面上也并无不悦和伤心之色,心中高兴,道:“当年那人在家中和您商议此事,女儿躲在帘后,全都听见了。”
自由恋爱,解放思想,追求新式改革,依云暖之见,新式改革的精髓她没怎么和云佰城接触暂时是没见着,但人性的自私,虚伪,欲-望倒是解放得挺彻底。
“娘亲,我知道这么些年您委屈自己肯定都是为了我,现在我既然可以去北平读书,还不如趁此机会和他断了关系。读书,考女子大学,我们也并不一定就需要靠了他的关系才能进。而且......”
云暖翘了翘嘴角,笑道,“好端端的,说什么要接我去北平读书,难道我还要相信他们是有多关心我吗?说不得是记起了我的花容月貌,打算着什么龌蹉主意呢。”
什么“我的花容月貌”......明明该是又怨又恨的话,偏偏小姑娘说得一派轻松,笑得阳光灿烂,又得意又调皮,满满孩子气。
陈氏忍俊不禁,这都这么些年,云佰城再不能引起她什么不适的情绪。
她搂了阿暖,笑道:“嗯,若是阿暖去北平读书,娘亲也定是要一同前去的。不过,”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收了笑容,仔细看了云暖一眼,道,“不过,阿暖,你是他的女儿,他若是想要算计你的婚事,我们毫无防备,说不得就被他们算计了。你祖父他们虽然疼你,但说到底,他最看重的还是那人和那人的儿子。”
倘若她与云佰城离婚之事闹出来,她是可以离开云家,但女儿的婚事必是会任云佰城和那女人摆布了。
云老太爷和云老夫人再疼阿暖,在云佰城的前途面前,也会妥协的。
更何况,云佰城和那女人最会的手段就是先斩后奏,不是吗?
她的女儿可是只有一个,她不容许她出半点意外。
她说完这些话见女儿已经收了先时的轻松样子,端正了小脸认真的听着,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犹豫地慢慢道,“阿暖,娘亲想着,你带上阿碧和全叔,先去北平,在你父亲那里先住上些日子,然后娘亲让你大舅在北平先替咱们安排一下,先买好房子,母亲再把延城这边的产业处理一下,过一段时间再借着你二舅的婚事去北平,届时你再寻了理由搬到母亲那边住,可好?”
陈氏的两个弟弟陈大舅和陈二舅现在也都在北平,五年前陈大舅从美国留洋回来,就在北平与美国人合资开了一家洋行,而陈二舅则是在北平读完书后明里去了大舅的洋行帮忙,暗地里却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八卦报社。
陈二舅的婚事就是在今年年底,届时阿暖又在北平,陈氏过去参加弟弟的婚事顺便探望阿暖也是天经地义。
不过她去了就没打算离开了。
云暖眨了眨眼,立时便明白了自己母亲的心思。
母亲是想借着二舅的婚事去北平,而自己住在那人那里 - 他们突然要接自己去北平,想来是有什么谋算的,届时只要自己抓了他们的什么把柄和他们闹开,便可以投奔母亲,母亲也可以籍此机会留在北平......
云暖心中大喜。
她笑着“嗯”了声,手搂着陈氏的胳膊,拿脑袋蹭了蹭,笑道:“嗯,女儿其他本事没有,糊弄一下他们还是没有问题的,母亲您放心就好。”
陈氏失笑,她道,“你毕竟还小,不要随便行事,只摸清那人和袁氏的到底想做什么即可。你住在那边,多点和你大舅二舅他们联系,有什么事情就找他们商量,千万不要让自己吃亏,知道吗?”
云暖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将事情细细商量了下,主要也是陈氏不放心阿暖,细细跟阿暖说着她在北平若是遇到危险,该如何应对等等。
七月,北平,云公馆。
云佰城收到自己父亲云老太爷的回复,道是下个月初便送阿暖到北平来,让他把家里和学校等事情都安排好,别委屈了阿暖,随信的,还附送了云佰城一张两千银元的银票。
云琪这才知道父亲要接那个远在延城的妹妹云暖到京中来。
云琪不太高兴,她嘟了嘴跟母亲袁氏撒娇道:“妈咪,干嘛要把那个土包子接到北平来?爹地还说要送她去我的中学读书,那要我怎么跟同学解释啊?”
云琪就读北平有名的燕华女中,可以进那里读书的皆是出自北平政商圈非富即贵的人家,就是云琪,家世在那里也不过是个中等罢了。
虽说现在追求自由恋爱,但新政府初立,有些顶级权贵的骨子里还是有嫡庶之分,若是那些人知道云暖才是自己父亲原配的女儿,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异样目光云琪就有些不舒服。
父亲另有妻子且还有一个女儿的事就是云琪也是回国之后才知道的,当时她对陈氏母女的存在还膈应了很久,跟着袁氏哭了好几回。
而且云琪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回到延城,祖父母却总对自己看不过眼,横挑鼻子竖挑眼,对那又木讷又死板土得像什么似的云暖却好得不得了,那心简直偏到天上去了。
她......她不喜欢云暖得紧。
袁氏搂了女儿,笑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什么也不解释,在别人面前多‘护着’她些,只会显得你大度。而且,”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担心别人说你,你爹地他早就已经和她生母离婚,只不过你祖父母守旧,所以你爹地不好跟延城那边说罢了。”
云琪吃惊的看着自己母亲,想都没想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就直接开口道:“那,那那女人还赖在我们云家做什么?”
袁氏瞧着她小嘴微张的小样子,心中得意,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阿琪,陈氏母女不过都是旧式的可怜女子,如同菟丝花般的存在罢了,她们离了你爹地和云家是生存不下去的,所以阿琪,你何必跟这样可悲可怜的她们计较。”
第3章 初见
云琪从吃惊中醒过来,心中快意,嘴角忍不住就往上翘,然后搂着袁氏又撇了撇嘴,道:“那妈咪你是可怜那土包子,所以要把她接到京中来读书吗?”
袁氏一笑,没直接答那话,而是将云琪拉了开来,将女儿细白嫩滑,水灵灵的姣好面容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道,“阿琪,你上次去冯家,不是说冯次长看你的目光怪怪的,让你觉得有些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