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心急如焚,双手竖在头顶,上下的挥动。
“佛祖佛祖,这可是你门下的弟子,可不能真的怪罪。”
她这里朝佛祖替寒松求着情,和尚的忤逆之举却还在继续,似没有听到灵璧的呼唤一般,寒松手持锡杖,朝着佛堂里正中间的佛祖走去。
怒目金刚自上而下狠狠的瞪着寒松,寒松只当没有瞧见,停在了佛祖的脚下。他抬起锡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探查其中深意的笑容,狠狠的将禅杖尖端处如同刀斧的那一块,刺向了脸台上佛祖的赤足。
泥塑应声破裂,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往地上散落。
佛像倒是没什么反应,底下的灵璧跳了起来。两步并作三步跑过来,伸长胳膊试图将寒松拽下来。
“疯了疯了,你快些下来罢!”
寒松往外头瞧了瞧,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不理会灵璧,他拔出锡杖高高举起,紧接着再次插到了佛祖的赤足上。
一只脚碎了,神像失了平衡晃荡起来,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摇摇晃晃的似要坍塌。
如今顾不得什么恭敬与否,灵璧一跃上了神台,拽着寒松拖到了下头。二人一连向外飞驰,身后有风袭来,停下身子再回头去看,连佛祖也倒了下来。
紧紧的拽着寒松的手,神像险些就砸到他了。
“和尚,住持回来可得说清楚,佛祖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灵璧通红的前额染上薄汗,上气不接下气。
寒松这次倒是出乎意料,没有挣脱开女施主的手。原来他们供奉许久的,不是神啊。
环视了一周破落的北山寺,寒松将锡杖丢到了脚边,嫌弃的望了一眼。
“贫僧我,也要还俗了。”
第104章【一更】
“你想好了?”
不知寒松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灵璧拽住了这就要往山下去的和尚, 吞咽了下口水, 严肃的问道。
还俗是大事, 对和尚们来说, 天大的事。
她在饭庄里听弹琵琶小妹唱过一首曲儿, 说的是庵里的姑子思凡。光是夜里跪在蒲团上,对着佛祖犹犹豫豫便唱了一整天。当然最终会情郎的诱惑, 让她背弃了佛祖, 可毕竟人家还仔细思虑了大半夜呢。
和尚你上山时还虔诚无比,怎的来了佛堂前突然闹起了妖?
“想好了。”
佛像轰然倒塌之后,溅起尘埃无数,呛的寒松抬起手捂住了口鼻。一脚踢开了脚下的佛祖臂膀,寒松的声音在灵璧耳边响起。
“这些统统非是真神。”
北山寺所有的香油钱,不是拿来给塑菩萨, 就是给佛祖贴金身。数千年来,无数的僧侣在此坐化, 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省吃俭用供奉的, 只是毫无法力的泥塑而已,非得气的活过来不可。
非是真身四个字叫灵璧回过神来,抬头往天上瞧去, 日头高高的吊着,晃了她的眼。无有劫云, 亦无有雷声轰轰。
自己与寒松的举动, 是称得上辱没真神的, 可上天竟然不曾降下惩戒,也没有要降下惩戒的意思。
学着寒松的样子,灵璧抬起脚轻轻的踹了下一尊倒下的罗汉。脚尖刚刚触及罗汉的前额,她便警惕的朝着天上再次看去。
依旧晴空万里。
胆子稍稍大了些,灵璧从虚空之中取出自己画眉用的黛来,蹲下身将罗汉一只上挑着的眼拉了下来。凶光在瞬间消散,怒目的罗汉被灵璧的眉黛改了改,竟生出了几分俏皮来。
蹲在地上日头晒得后背发烫,将使了大半的眉黛收回了虚空之中,灵璧双手撑着膝头站了起来。即便是凡人在家里供奉的灶王爷,那也该有点灵性吧。算了,这样的北山寺,寒松离了也罢。
绕到倒下的佛像后头,灵璧从菩萨大腿下头将不知是谁丢下的一件僧袍拽了出来,递给了寒松。
“别看大夏天的,敞着怀可容易着凉的。”
寒松接过后瞧了瞧,上头沾着些许血迹,不过既然决定还俗,还忌讳这些琐事作什么。顺手披挂在了身上,寒松扛起被灵璧丢下的封鸿道人,作势便要往山下走。
灵璧依旧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蹦着越过拦路的泥塑碎块,跟寒松念叨着。
“昨夜那妇人生产,诞下了旱魃,被老混账和院判带走了。”
虽然在牢狱时寒松不够清醒,却还是记得封鸿道人怀里头抱着个什么东西,然而等到了宅院时,双手空空又没了。
“老畜生还说,旱魃属火,蛟龙属水,想要屠龙不能没了它。”
“贫僧知晓了。”
寒松停下脚步,将肩头上老混账向上托了托,灵璧跟在和尚后头,他停她也停,即便不知为何停。
多半还是舍不得吧,毕竟住了百余年,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肩头扛着封鸿,灵璧只好隔着僧袍拍了拍寒松的胳膊。
“无妨,你多看几眼,以后就不能回来了。”
还俗的和尚倒是还能出家,就是不能在原来的寺庙了,今日下了山,北山寺便算是与寒松断了缘分,死生不复相交。
找了块石头坐下,一晚上把灵璧折腾的厉害。金丹修士几年不睡觉的多得是,灵璧多年来仍如凡人一般夜夜安睡的陋习害的她困的要命。坐在石头上哈欠连天,张开嘴后能瞧见红色的舌。
寒松停下倒不是为了与北山寺道别,因着他瞧见了石阶下方站着一人。北山寺的和尚不是都走光了么?定睛一瞧,寒松与石阶下方的人目光撞在了一处。
脸皱皱巴巴的,眼角纹路深的能够夹住过往的蚊虫,双手握着扫帚兢兢业业的扫着尘土。扫地声瞧见寒松后,冲他笑了笑,脸上的沟壑更深了。
灵璧抬手擦掉了眼角因困意袭来而流出的泪,扫地僧她也识得,抱着孩童们唱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