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克免还是笑着说:“我啊,就觉得你昨天的事做得不对,你这样这不是带着你们部门的人一起排挤新人呢吗?”
骆峰没说话,冷冷地看着邢克免,看着他继续做戏。
邢克免转头看向谷妙语,表情亲和友善,语调谆谆善诱:“小谷啊,被排挤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不能忍的,忍起来没头。”
听到这里,谷妙语还觉得邢克免的话有点道理。
但是——
“小谷你别怕,老骆这坏蛋欺负你你也有招对付他的,咱们公司啊,有举报机制,要是他继续排挤你,我可以带你去领导那里投诉的。咱们嘉乐远可是家民主的公司,爱护每一个基层员工,这可是董事长提出来的公司文化。”邢克免笑滋滋地说,他那样子就像在讲着什么不伤和气的玩笑话,一点都不像是认真的。
配着这样的语调,这番话听上去还是没什么毛病。
可是谷妙语越品越觉得不太对劲。
剔除掉友善关心和开玩笑的外衣,邢克免他这是……来挑事儿来了??
谷妙语转转眼珠,看看骆峰。
他正好也在看她。眼神冷冷的,含着嘲讽,但毫无惧怕。仿佛在说:你愿意投诉就去投诉,这点事还威胁不了我。
谷妙语转开眼神。
她也许会去投诉,但一定是因为真的受到不公正待遇忍无可忍时才去。她绝不会是因为被谁挑拨着做了杆枪才去。
她对邢克免说:“谢谢邢老师了,但我挺好的。”
邢克免还要说话,旁边有其他同事沉不住气了,开了口:“邢老师啊,您既然这么看重小谷,怕我们欺负她,那您把她直接领走带您二部去呗?”
邢克免冲那同事转头一笑:“行啊!”
那同事还要回嘴,被骆峰制止了。
“小亚,闭嘴。”
骆峰对邢克免说:“我们要开会讨论设计图了,不方便你在场,你赶紧走。”
他嘴里说着客气的“走”,语气却是等同不客气的“滚”。
邢克免大摇大摆地走了。
骆峰让小亚去关门。
“以后门里的事情关上门谈,别让门外人看笑话,明白了吗?”
小亚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谷妙语暗暗想,这个常年开着嘲讽腔调的冷面怪人,倒是一个注重内部团结的人。
再暗暗想想昨天和今天见到的邢克免,谷妙语心中泛起感慨。
果然职场上没有能叫人一直印象不变的人。昨天一眼看过去,她还以为邢克免是友善亲和的好人,可其实不是的,她肉眼可辨地看出他和骆峰不对付,他想把她当枪使,挑拨出一部内斗大剧来。可惜她没上当,可惜骆峰说门里的事关起门解决。
昨天今天,只两天,就可以反转一个人的形象,可怕的职场,可怕的现实。
她突然听到自己被骆峰点名。
“谷妙语,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嘉乐远的业绩是按自然月算的,虽然你是月中来的,这个月对你来说比对别人少了很多天,但少了就是少了,没人会给你补上这几天。如果你在月底前签不下来单子,还是那句话,请你回家。”
谷妙语点点头,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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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很努力很努力地谈客户,可就是谈不下来。
她体会到了月月父母炮制的舆论事件对她造成的延续性伤害有多深远。
本来谈得好好的顾客,设计、材料、报价都初步谈好了,就差签协议交定金了,顾客一问谷妙语全名叫谷妙语,立刻打了退堂鼓。
他们委婉地要求更换设计师。
设计一部的主管也曾经出来帮忙劝说顾客:既然都已经和谷妙语谈好了,那不如就用她吧。
顾客请谷妙语先回避。谷妙语尊重顾客意愿退到小会议室门口。
小会议室不隔音,她听到顾客在跟主管倒苦水。
“这是我们家在北京的首套房,按北京这个房价,这应该也是我们家这辈子在北京唯一的一套房了,所以我们才下定决心选你们嘉乐远这么贵的装修公司,就是希望干脆一步到位,装就装好点,不在乎多花钱了。你说我要是本着这样的心情找你们嘉乐远来装修的,你们却给我安排一个有过那么大负面新闻的设计师来给我做装修,我能甘心吗?我能放心吗?那个月月多可爱啊,说没就没了,那个设计师她身上那是间接背着一条人命啊!”
顾客喘了口气,继续和主管推心置腹:“你也别劝我了,我估摸着你也是为难,我昨天已经找你们公司其他设计师打听过了,说是这姓谷的设计师,她是因为那件事在原来的公司待不下去了,原来公司不要她,她托关系走后门才进的你们这,我估摸着你也是碍着这一层,才劝我继续用她的。但我不同意,我要求必须更换设计师!”
……
谷妙语靠在门口听着。听着听着她笑了。
多神奇的口口相传。现在关于她的传说都有这样的版本了——是砺行不要她,是她在原公司走投无路了。
谁关心事实是恰恰相反的,是她不要砺行了,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了?
没人关心。
口口相传中,和保留事实相比,人们更愿意向着自己喜欢的味道去添油加醋。
于是她在走了味儿的口口相传里,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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