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勇虽说力大悍勇,功夫也练得扎实,但终究缺了些灵性。反观华苍,几场比赛下来,凌老将军发现他从不轻敌冒进,总是在边过招边观察,几乎是本能地在运用战术——他在训练自己。而且他出招利落果断,即便被对手截下,甚至被对手压制,也能自有应对,脱身反击,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
这是个沉得下心,也擅长机变的将才。
凌老将军目露欣赏,这场比赛谁胜谁负他并不关心,能看到这般合他心意的年轻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方才故意那么说,不过是想逗逗这太子徒弟罢了。
“师父快看!卷云遮月!”少微激动地喊道。
凌老将军眯眼看过去,就见华苍从陈勇头顶翻身落地,左手擒住陈勇腕部,脚下错步一踢,也不知他如何使的巧劲,竟将这彪形大汉凌空甩起,同时右手伸掌平推,看似轻轻触到陈勇身躯,却切中要害,令其飞出老远,再不能还手。那身法流畅飘逸,正如夜幕中流云翻滚,瞬间遮天蔽月。
一招制胜。
陈勇服输了。
台下的呼喊声简直震天响,少微自豪地望向凌老将军:“我说得没错吧,师父!”
“卷云遮月……名字不怎么样,但胜在招式精妙。”凌老将军喝了口茶,“人家赢了,与殿下有何干系?还不快去把赌资拿回来,别忘了要分老夫一半啊。”
少微想起这茬,顾不得师父说他起的名字不好,欢欢喜喜地奔出去:“知道啦!”
上午的赛事结束了,少微与凌老将军分好银钱,就听老爷子感叹:“之前殿下说要重整羽林军,老夫还以为不过是玩闹之举,如今看来,这羽林军经了殿下的手,当真是脱胎换骨,人才辈出啊。”
这话夸得少微飘飘然,忙自谦道:“哪里哪里,比不得师父带的兵。”
凌老将军掂了掂手里的银两,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好歹是让老夫赢了钱的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会会那小子。”
少微眼睛一亮,他本就存着给凌老将军引荐华苍的心思,现下凌老将军拉下面子自己提了出来,他更不会错过机会,当下拽着老爷子去了军营。
华苍刚领了夺魁的奖励,换下满是汗水尘土的羽林军服,此刻一身绀青色寻常布衣,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
少微把他带到凌老将军跟前:“华苍,这位是我师父,凌天中凌老将军。”
华苍抱拳施礼:“久闻凌老将军大名。”
凌老将军眯眼看了看他:“义云的儿子?”
华苍颔首:“是,家父华义云。”
少微以为凌老将军会说些“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夸赞,不曾想老爷子只是说:“你像你父亲,又不太像你父亲。”
华苍:“……”
少微没听明白,仔细瞅瞅华苍的脸,这到底是说华苍与华将军长得像还是不像?
凌老将军却仿佛只是随口一言,又道:“你父亲从前常来与老夫下棋,你棋艺如何?”
华苍心领神会:“晚辈棋艺一般,不知可否登门向凌老将军讨教。”
凌老将军满意地捋着胡子:“年轻人哪,就是要多磨练磨练。”
“师父看上你了!”
少微也换了身寻常布衣,又裹上轻裘斗篷,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喝得正欢。
华苍“唔”了一声,呼啦啦就干掉了大半碗粥。
两人蹲坐在大校场外围的小山坡上,与其他凑热闹的百姓一样,在这里谈天说地,感受着节日的喜庆。
“你没别的比赛了吧?”少微问,“想去哪儿玩玩么?”
“……”华苍喝完腊八粥,朝着不远处的人群看了看,“一会儿去下个注。”
少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赌马?”
“嗯。”华苍跃跃欲试,“比武赢了二十两。”
“你别全押。”少微心惊肉跳,好不容易赢来的,可别一把头全输光了。
“知道。”
赌摊那边时时刻刻都聚着许多人,少微挤半天才能挤进去,不过这次有华苍开道,很容易就到了中心圈。
“押哪匹马?”
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少微忽然觉得半边身子都有些麻。
华苍作为侍从太子的中庶子,很是尽职尽责,怕旁边的人推来搡去冲撞了少微,便站在他身后,双臂撑在赌摊边缘,虚虚地圈着他,替他挡下周围的拥挤。
“啊?我看看,押、押……”少微耳尖发红,在马匹的牌子上来来回回看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华苍拿出十两银子,道:“我想押红吉四,初赛看它跑得挺快。”
眼瞅着华苍要下注了,少微总算回过神,急忙拦住他:“别别别!”
“怎么?”
“红吉四确实跑得快,但决赛不能押它。”少微回过头,悄悄对华苍说,“我前阵子在马场看过这些马训练,红吉四左前蹄受过伤,平时跑起来不受影响,但决赛是要越障的,它越障不行,容易绊到。”
华苍侧耳听着,也悄悄问他:“那依殿下之见,哪匹马的胜算更大些?”
少微这下反应过来,哼哼两声:“你这是作弊啊。”
华苍勾着唇角笑:“算作弊吗?”
少微望着他难得一见的笑容,心说算啊,怎么不算呢,当朝太子都被你拉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