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曦顿了一会,又轻声秘音传到:“仙君,你若是信我,今夜子时我们在清水潭中再细谈。”
谢云澜能注意到是身边所携带的灵云派传音玉石传过来的声音,而诡异的是,能力和他相等的谢云非却是对于曦的传音丝毫不知。
他幽暗的瞳孔里有紫光转瞬即逝,随即便微微冲于曦颔首,动作幅度极轻,只有刻意关注谢云澜动作的于曦能注意到。
而下一刻,全然不知道自己哥哥已经和于曦进行过秘密交流的谢云非,却是不想再和谢云澜有过多接触,他明白如果让于曦和自己哥哥接触得太多,那所有谎言都会被戳破。
于曦对他的信任,是完完全全地建立在了他的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之上。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他忽然有那么一丝的不适。
不知道谎言能延续多久,但最起码现在,他不愿意让于曦知道真相。
看着于曦对谢云澜关于灵山崖送药一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袖子轻轻一卷,便又是把于曦卷入到了怀中。
于曦终归是谢云澜的一缕魂魄,离开了妖气旺盛的魔教,谢云澜在修仙界能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于曦一举一动,这种认知让谢云非多少有些感到懊恼,然而刚刚苏醒的于曦并不适合再回到魔教,最起码这几日不适合,她身体还很虚弱,剑幽仙君的灵力,能让她痊愈得更快一些,这也是为何最终他没有选择对自己的哥哥出手,也没有急着把她带回去。
他有意要让谢云澜为于曦疗伤,却又要阻止于曦和谢云澜有除了疗伤之外的任何接触。
因而当他怀中抱着于曦,而于曦也选择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心底的惶惶和不安开始稍微有些消散,看着于曦还有些苍白的脸和不太平稳的气息,他艳丽的眼眸轻轻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散漫的语调却是在和他谈着不可能的条件:
“曦儿刚刚苏醒,身子还很弱,这几日还要劳烦仙君多多照看她。”
谢云澜眉头紧紧的皱起,他弟弟的这个反应……未免太过奇怪了。
他冷着一张脸,语气之中带上了寒意,问:“你要把她带去何处?”
谢云非轻笑一声,抱着于曦的手稍微紧了紧,便又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自然是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他看了一眼紧紧皱起眉头的谢云澜,又继续轻淡地说道:“仙君留下来为曦儿疗伤自然是最好。”
“只不过——为免仙君给曦儿和本尊挑拨离间,仙君在疗伤期间之外,自是离得越远越好。”
说完这一句话,原本山清水秀的荒野村子却忽然乌云乍起,狂风大作,万千乌鸦骤然从远方天空中飞来。
黑鸦嘶鸣之中,魔教众长老教徒和高等妖怪们也在远方忽隐忽现——
谢云非这次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该带上的教众,他一个都没落下。
谢云澜强大的神识感知到了徘徊在仙魔两界处的魔教众人起码有数万有余。
而谢云非在亮出了底牌后,神色依然散漫而轻松,他妖艳若狐的瞳孔之中却隐藏着一片幽深和黑暗,于曦已经被他用灵力轻轻掩盖住了视觉和听觉。
莫名的,在这种时候,他不希望于曦看到自己狠厉的模样,虽然,他大概也能猜到,于曦如果真的看见了,她也会为自己找理由,比如说,说服她自己“无道魔尊不阴沉暴戾一点怎么能当上魔教的教主呢?”。
有时候他看着于曦为自己找理由都看得隐隐感到了怅然和心累。
她是光明的,美好的,没有一丝阴霾的。
她愿意为了给信任的人同样找出光明的理由。
心底被禁锢的一丝迷茫和不安开始蔓延上来,而后,谢云非将它压了下去——
现下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他神色淡漠地看着前方的谢云澜,这个从出生之时起便和自己绑在一起,一心向往正道,本应继承无道魔君之位,却抛弃了整个魔教的哥哥。
谢云澜神色冷然,于曦被掩盖住了视觉和听觉,却仍然利用系统给谢云澜传了一声:“我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云澜平静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随后,他语气没有起伏,只说:
“等到曦儿痊愈之后,我必然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
谢云非又是一声笑,薄唇微微勾起的弧度却显得有些冰冷,没什么温度。
下一刻,乌鸦嘶鸣,狂风席卷了荒废已久的民居,乌云袭来之际,谢云非已经抱着于曦转瞬离开了村子。
谢云澜神色冰冷地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随即左边心脏传来了轻微的悸动——是于曦怕他担心,尽可能地用自己的神识跟他报平安。
她是他的一缕魂魄,只要不是入了魔界,那她在哪里,他都能隐隐约约感知到。
谢云非带她去了数公里之外的另一座村子,和剑幽仙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谢云澜知道,如果他往前一公里,谢云非便会带着她再退一公里。
他神色平静地朝俩人离去的方向望去——魔教的长老们也不动神色地跟了过去保护他们。
忽地,他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眺望之际,他看到了魔教七长老之一,凌如云。
凌如云皮囊之下的苏如渊也注意到了剑幽仙君的视线,两人相隔不远,苏如渊如今是奉命去保护无道魔君和于曦的安全,也在暗地里关注着于曦的一举一动,防止她受到伤害。
只那一眼,剑幽仙君便确定了他是谁。
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妖气,即便是再平庸无奇的皮囊之下,隐隐的威仪也开始乍现。
一千年前,他渡劫沉睡,迟迟无法苏醒,乾元仙界的上仙们从佛界之中的无上菩提圣佛中获取了预言。
预言直指剑幽仙君渡劫之行凶险万分,天选之子将横空出世,将剑幽仙君取而代之,福泽三千界。而天选之子若是能渡过魔道一关,世上便再无任何可阻碍他的势力。
那个预言,他在沉睡千年的断续记忆之中也曾听过,乾元仙界也曾为是否要放弃自己而争论不已。
他其实一直都没什么感觉,他这一生,除开脱离魔教,其他时候,素来习惯随遇而安。若是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他便去作那逍遥的散仙,只要不和魔道再有任何牵扯,这茫茫千万年,终归是有他的归属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