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后的第二天,他便下了一道圣旨,要册立我为皇后,和今世不一样的是,除了那孔荣跳将出来,将周公和妲己之事搬出来对卫恒冷嘲热讽之外,还有不少臣子纷纷谏言,纷纷附和孔荣,说我曾嫁为人妻,不配为后。
卫恒在这个时候倒是不计前嫌,将他的父王和我的姨母搬了出来,直言我姨母也曾嫁为人妻,还不是被卫畴封为正妃,他此举肖父所为,无改于父,乃是大孝,驳斥得群臣哑口无言。
可是当那封册后诏书送到邺城,命我回洛阳时,却被我拒绝了。
我那时心中既堵着一口气,他说的那些永不相见的狠话言犹在耳,岂能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实是再不愿回去对着他那副冷脸,况且姨母当时已卧病在床,我如何能丢下姨母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邺城。
前世的时候,因卫恒未像今世这样帮着卫珠嫁给韩寿,故而卫珠还是被卫畴嫁给了丁义,婚后郁郁寡欢,没几年就抑郁而死。
前世,姨母的两子一女俱都死在她前头,让她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以说,我已是这世上姨母在身边唯一的亲人,如何能弃她而不顾。
因此,我便拒了卫恒的那道旨意,上表一封,只说先代之兴旺,所以飨国久长,能垂祚后嗣,皆由后妃贤德之故。故而当慎选其人,以兴内教。如今陛下继位之初,诚宜进贤纳淑,以统理六宫。妾自省愚陋,不任粢盛之事,加以寝疾,敢守微志,不敢奢望后位。
卫恒接到我这封奏表,实是被气得不轻,又气得咳了良久,呕出一大口血来。
可他气归气,恼归恼,竟是又下了第二道封后的诏书,命人再送到邺城,还悄悄派了几名内侍将我在邺城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他知道。
我恼恨他从前对我和姨母的无情,仍是拒绝了他,回信的语气也愈发坚决,自是气得他又吐了一回血。
若前世的我能如现下这样看到他为情所困吐血的惨状,或许会有些心软,即便仍不会立刻返回洛阳,去做他的皇后,至少也会在回信时言辞婉转的同他说明原委。
可我那时又如何知道他竟会这般在意我是否回洛阳,回到他的身边。
于是在他第三次命人下诏要接我回洛阳行立后大典时,我因着姨母病危,仍是拒绝了。
我本以为接连被我拒绝了三次,以他的骄傲和自尊,他当再不会理我,由着我在邺城自生自灭。
因为那几日,我飘在他身边,听到醉酒后说的最多的便是一句又一句的撂狠话,说什么他就不该食言要接我回来,他再也不要见我,就让我在邺城给我的姨母守一辈子灵之类的。
可当他接到他安插的那几名内侍递上来的飞鸽传书,说我因为伤心姨母病故,加之之前照料姨母太过心劳,染病不起时,他便把他说过的狠话全抛到脑后,立刻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赶到了邺城,来到了我的病床前。
他在邺城的那一个月,可说是前世在我临死前我们夫妻间最为温馨的一段时光。
我飘在半空,看着病床上的那个“我”看到他突然出现在面前时,眼中闪过的惊诧。当看到他竟然端着药碗,有些笨拙地亲自给我喂药时,眼中的诧异更是藏都藏不住。
那时的我自然想不到有朝一日,卫恒在我面前时竟会收起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虽然话仍是不多,惜字如金,可是脸上的神情却莫名柔和了不少,甚至偶尔还会闪过一抹疼惜。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以人子的身份,替我料理了姨母的丧事,甚至主动承诺会将姨母的灵柩运回洛阳,同卫畴合葬在一起。
他待琮儿也亲近了许多,为了能让我好生休息调养,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教导琮儿读书写字。我分明看到琮儿那些日子,脸上的笑颜比起在洛阳皇宫时多了许多。
这世上有哪一个孩子会不盼着父母恩恩爱爱呢?
我本就因卫恒亲来邺城安葬姨母,又亲自照料我而有所软化,又见琮儿得了父亲的陪伴,是这般的欢喜雀跃,更是心有触动。
当我病好后,卫恒再次提出要接我回洛阳,立我为后时,我没再拒绝,即便我不为自己,也当为琮儿着想才是,便随他一起又回到了洛阳。
他顾念我刚刚大病初愈,怕我累着,因此一路上行得极是缓慢,行到一些风景绝佳之处时,甚至会带我和琮儿去游玩一番。
看着他们父子在山间嬉戏玩闹,我时常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这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便如一场美梦,随时都会从中惊醒。
果然,等我们一到洛阳,那才做了月余的美梦便彻底破灭了。
第116章 前世(4)
前世, 吴良兄妹为了一击必杀,让我彻底的不能翻身,所使出来的杀招同这一世差不多, 也是将逢春找来, 污蔑我的清白,伪造了一堆证据诬陷我和卫玟生有一子。
唯一不同的是,前世我有琮儿,他们便直接污蔑琮儿是卫玟的孩子,而这一世因为我刻意避孕而无子,他们竟仍是锲而不舍, 不知从哪里找来个眉眼有些像岩弟的孩童来冒充是我的孩儿。
这一世卫恒的心结远较前世小得多,尚且一时气愤下想要杀了那个所谓的“孽种”,何况前世。
我再一次看着喝得酩酊大醉的他,拎着含光剑满身煞气的冲入我的寝宫,将琮儿扯到铜镜前,仔细端详他们父子俩是否相像,一直看了许久, 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嚓”的一声将含光剑拨剑出鞘, 朝琮儿挥去。
这一世,便是个和我毫无血缘的关系的孩子我都不忍心见他死在眼前, 何况琮儿是我十月怀胎, 好容易才生下来的亲生骨肉, 我怕卫恒会伤到他, 立刻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挡在他身前。
因为太过情急,扑过去时脚下不稳,身子不由自主朝前摔去,竟正好撞到那含光剑上……
飘在空中的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明白之前关于前世的梦境里,卫恒刺向我的那一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几乎是立刻就撤回了长剑,远远将它丢开,呆了一呆后,有些痛悔地扑过来抱住我,连声命跟他一道前来的温媪去喊太医。
我却顾不得胸口的伤,只是求他别伤了琮儿。
他眼中神色复杂难辨,并不回应我的恳求,只是将我抱到榻上,琮儿却怕他又要伤我,只拽着他的袖子哀哀哭道:“父皇,别杀娘亲,别杀娘亲,琮儿求求你了……”
他被吵得心烦,直接命人将哭个不停的琮儿带了下去。
因他撤剑撤得及时,那剑只刺入我胸口不到半寸,只伤及皮肉,并不如何严重。他要亲自替我上了药,包扎伤口,我却不肯,只是急切地抓着他的袖子,同他辩白琮儿就是他的孩子,求他千万不要伤他,也别把琮儿从我身边带走。
许是见我太过激动,他才低声同我解释了一句,说他方才并不是真的想杀琮儿,只是想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从我口中逼出一句真话来,说出他究竟是谁的儿子。
我脱口便道:“琮儿他才只有四岁,陛下若仍是心中存疑,大可赐妾一杯毒酒以证清白,何必要去恐吓他一个幼童!”
恼得卫恒一把甩开我拉着他袖子的手,怒道:“甄弗,你不要得寸进尽,别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了你,你信不信朕这就命人赐你药酒一杯,你欠朕的,只有拿命来偿!””
他将那伤药丢到我身上,“若想再见到你儿子,就给朕先养好你的伤。”他冷冷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他这一走,便不曾再来看过我,也不放琮儿回来。
我飘在卫恒身边,自然知道他虽未答应我的恳求,不肯将琮儿送回我身边,却是命尹平好生照料着他,不但再没有对他做出过激的举动,日常饮食也是没有半分亏待。
可前世的“我”却不知,整日忧心不知琮儿被他安置在何处,可有饿着冻着,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本就在心中担忧不已,偏生还有两位不速之客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