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一刻,在死寂般的宫殿里,白衣少年幽魂般地站起, 片刻间便已收起了所有情绪,但与平日的淡漠而漫不经心不同, 而是一种失神后的颓败:“我……恨不得随她去。”
司空彦回头, 用前所未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但我不能。”
玄司北一步步走上金阶, 托起宋悦歪倒的后脑, 在她额前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一双幽暗的凤眸轻轻阖起,掩盖一切情绪。
他变得越发让人难以捉摸了。
这不是平日里玄司北会做的事,所以,也更引起了司空彦的警惕。
“她为了守护燕国安宁,不惜以死为代价……”玄司北轻轻揽着宋悦的肩,让她在自己怀中靠了一会儿,才让哽结的气息舒缓了些,重新睁眼时,眸中却有危险翻滚酝酿,“那,我能为她做的,就算赌上我这、条、命……”
“想做什么?”司空彦皱眉。他从未见过从玄司北身上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气势,“外面已经有魏国军队……”
玄司北却没答话,转身推开太和殿门,一步步走出。
……
一抹素白的影子从太和殿走了出来,依然和往常一般平静地关上了殿门,对殿外层层包围的魏国死士,一眼都欠奉。
“一个还没长大的亡国皇子而已,竟然不把魏国放在眼中。”魏国使臣在地上啐了一口,“我看他还能傲到什么时候!”
“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了,时机已到,只是赵皇那边迟迟没下决定……”
“赵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商量得好好的……”魏国使臣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他一向精明,应该是另有所图……如今只有一件事在计划之外,就是传国玉玺不见了。赵皇莫不是暗中去寻那传国玉玺了?不行,不能让他有耍阴招的机会,得赶紧要那小子说出玉玺下落!”
不管怎么说,玄司北都是在燕宫做过官的人,一定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地方。
此时,玄司北正一步步走下阶梯,整个人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剑般,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她刚一死……你们就按捺不住了?”
他轻轻低头看着汉白玉质地的砖石,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是嗓音低沉了好几分,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魏国使臣只当是因为他武功高深所带来的压迫力,并未把他的异常放在心上,冷嗤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你的处境不成?到底还是个小子,又怎能玩过我们……真是天真,以为结盟之后便高枕无忧?”
“你们破坏了盟约。”
“原本我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是你没防着我们一手,只带了我们的人进宫……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价值了。”魏国使臣笑得意味深长,“燕国这穷酸的皇宫,和赵皇分就已经够了,你真以为我们会让你坐稳燕国帝王的宝座?呵,再过几个月等我们的军队到了,以渔阳为界,对面那边就是赵国的领地,而这里,便是我魏国的地盘……”
“确实,我的属下,都不在附近。”玄司北缓缓抬眸,平视着面前一片空地上的人头,“但我是故意的。”
只见那冰冷的双眸中,空洞得毫无一物。
魏国使臣被那突然的一眼看得有些莫名的头皮发麻,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心里嗤笑,暗道自己竟被一个小子给唬住了:“故意?故意落入我们的圈套?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原本我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使命,就下去陪她。但我改主意了。”玄司北抬眸看向灰暗阴沉的天空,精致的面容上扯起一个诡异的笑,轻喃,“魏国若是敢来犯,就要有被侵吞的觉悟。”
“狂妄!”
“是不是狂妄,很快你就会明白。”
魏国使臣双眸怒睁,这小子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敢这么说:“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拿下!”
仗着自己武功高就大放厥词?就算他武功再高,也终有力气用尽的一天,难不成还能以一敌百?
黑衣死士的包围圈逐渐缩小,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肃杀之意愈发浓重,映衬着天空阴郁的黑暗。在这样恐怖的气氛下,包围圈中的白衣少年全身却无一丝紧张,被厉风刮得猎猎作响的衣袂如同白蝶般翻飞,他前进了一步,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剑刃,就像是对待情人般细细地抚着。
“自从认识宋悦之后……就好久没这样放纵了。”
“但是,控制不住。”
她临死前的话语,就像一个魔咒,深深种在他的心底,越是用力压抑,就越积越多。
当理智都难以承受时……
总要有什么东西,让他能狠狠地发泄出来。
或许从出生开始,他就被种下了黑暗的种子,从骨子里就是渴望杀戮的,越是面对不可能挑战的危险,越是会忍不住兴奋到颤栗。战斗,杀伐,是他从未表露过的,除了宋悦之外最喜欢的东西。
看着鲜血绽放那瞬间的美感,刺眼的鲜红能短暂的麻痹人心灵,就像是一种不能根治的药。
“杀。”
他双眸失神,到了最后,仅凭意识、仅凭本能在行动,身手却比平常更加凌厉,不见丝毫多余动作。白影瞬息之间落在黑衣人之中,就宛若地狱来索命的修罗。
反正太和殿的门已经关了,宋悦看不到他这幅模样……
“噗——”剑刃入肉。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不是玄司北以前杀人惯用的手法,不是眉心的一点血红或脖子上的一点血线,没有那么优雅安静。如今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连惯有的洁癖都不再犯,任由那脏污的鲜红染上他雪白的衣角,把它染得鲜红——
魏国使臣的脸上,有了些恐慌之色。
这根本不像人……就像是一具行走的空壳,被阎罗操控了心智的躯壳!
当血腥味浓重得甚至飘入了殿中,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司空彦才缓缓推开了殿门:“似乎有声音……”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定住了。
只见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血流成河,甚至覆盖了汉白玉地砖原有的一些雕饰,让那些星辰龙凤都染成了诡异的鲜红色。玄司北一身素白的袍子就像是被鲜血浸染过,原本束好的墨色发丝也不复齐整,垂落下来,显得有几分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