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放学,校园因为社团活动而喧闹起来,躺在医务室里也能听到学生们的叫声。可能睡太久,她醒过来了也还懒洋洋的,不想起,得到旧十年记忆以后,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多睡睡——长年失眠的感觉太痛苦了。
“十代目,你醒了。”
少年温和的声音就在旁边,她扭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狱寺,不过环视一圈房间也只看到他一个人,这倒让纲吉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啊不,没什么好以为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可能会守着她”的想法太自恋。
所以纲吉完全不知道她醒来之前纠结到冒烟才决定继续自己每天的训练日程的了平以及被部长掐着脖子强行拉走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山本是什么心情。问问草壁也能知道云雀在她睡觉的时候总共经过了几次医务室,库洛姆至今都还在并盛校门口没离开,Reborn只是因为联系彭格列那边暂时离开,唯一比较无忧无虑的大概只有蓝波,奶牛孩子因为肚子饿醒过来,已经回家去了。
只有狱寺…就算睡着没能亲眼确认纲吉也知道,他肯定守了自己一个下午,都没回去上课吧,这个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把她摆在第一位,所以……她从很久之前就想着要把守护者们换掉,现在也终于要开始着手这个想法,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把狱寺划入“换掉”的范围里。
至于原因,一个是考虑到狱寺原本就是里世界的人,就算不成为她的守护者估计也回不到表世界,与其让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乱来(纲吉对狱寺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做法有很强烈的心理阴影),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更加安全,毕竟狱寺很听她的话。
第二个是因为……她希望狱寺留在她身边。她也知道这个想法很糟糕,可是事实就是如此,纲吉放弃为自己辩解。初代试炼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她对狱寺似乎有奇怪的占有欲,而在得到旧十年记忆的现在,她更是无法适应离开狱寺的生活。
旧十年的自己在死之前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24小时和狱寺同吃同住,都说人养成习惯只需要把那件事做21遍,狱寺为她做所有事的次数都远超过21次,她已经习惯伸个手,狱寺就能把她想要的东西放到手上的默契,如果没有了狱寺,她会困扰得不知如何是好吧。这个人知道她的所有喜好,所有不堪,所有坚强,所有脆弱,并接受它们,纲吉知道狱寺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只是唯独对自己这般包容,她想要回报狱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这是爱情吗?纲吉感受了一下正常跳动的心脏,有点判断不准。她知道彭格列历史上有首领和守护者互相结对的前例(知道不仅有男女还有男男、女女的时候她简直震惊了),如果对方是狱寺,纲吉觉得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可是在旧十年里,她和狱寺从来没有越轨,很多时候她无法入睡,狱寺都会抱着她,但也只是抱着而已,从来不会逾矩。
诶…那是说明她对狱寺没有吸引力吗?啊那时候的自己瘦得跟具骨架一样估计也确实没什么吸引力吧……不管怎么样,她想把狱寺留下,总得先问问狱寺的意见,说不定人家是想走的呢(那她得努力把人留下来才行),于是她望向一边坐着的少年,开口叫道:
“隼人,我……”
可是对方的表情让她把接下去的话都吃回肚子里,受不了狱寺惊讶的样子,纲吉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果然不应该用这个称呼?还是用回之前的“狱寺君”会比较好吗?其实现在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可以叫名字的地步之类的……
本着道歉的打算,纲吉再次望向狱寺,这次惊讶的人换成了她——
狱寺哭了。
湖绿色的眼睛荡漾着眼泪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汪湖泊,上面还能看到纲吉的倒影,豆大的泪滴如同湖泊边植物上的露珠一样摇摇欲坠地挂在他的下睫毛上,因为纲吉望过来,少年如梦初醒,眨眼间,露珠从叶面上滚落,啪嗒地打在狱寺自己的手背上。
“对不起,我没想要让你难过…”
“不是的!不是的。”知道纲吉误会了,狱寺大声反驳,然后感觉自己太粗暴,立马又调低了音量,他不想让纲吉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连忙抬手去擦,同时不忘和纲吉解释:“我只是太高兴……”
“什么?”
“十代目能够叫我‘隼人’,真的让我很高兴。”
旧十年的自己对着那副棺木,多少次期望她能够睁开眼睛叫自己一声“隼人”,可是常常从清晨等到深夜,棺木毫无动静。不是没想过死,可是终究还是不舍得,带着装着棺木的匣子,他走过并盛那棵她曾经说过很美的樱花树,走过那间她曾经买过宠物用品的店铺,走过那所她求学叁年的并盛中学,走过那个她眷恋一辈子的家……狱寺终究还是没能舍得离开这个到处都存在沢田纲吉身影的世界。
狱寺的旧十年记忆还包括从圆形装置醒来的部分,他和大家一起去到棺木放置的地点,迎接睡美人的苏醒。棺木里被花团锦簇的人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一副做着美梦的样子,可是他们等啊等,等啊等,却没等到她睁开眼睛再次对他们微笑。而现在的他,能够尽情地享受心爱之人的呼唤,还不值得高兴吗?说他没出息也好,无欲无求也好,对着眼前的人,他就是那么容易满足。
只要能够在沢田纲吉身边就好了啊。
情绪一旦崩塌,要再收回来就困难了,狱寺怎么也擦不干滚落的泪水,最后他干脆捂着自己的眼睛不让纲吉看,他还在意她刚刚想和他说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不好意思面对纲吉,只好让她等一等。
“隼人。”
狱寺感觉纲吉在拉他的手,虽然很丢脸,但是极少反抗首领的岚守还是顺着对方的力道把手放下,然后纲吉微凉的手掌贴上他的脸,拇指指腹轻轻蹭着他的眼下,明明之前自己怎么都停不下来的眼泪在纲吉的动作下竟然很快止住。
不仅是他,连他的身体都对眼前的人言听计从。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从今以后也会一直在的对吗?”
纲吉的手掌从他耳边擦过,环住他的脖子。狱寺因为这动作僵住身体,理智与情感在内心打了几架,最后还是忍不住放纵自己回抱纲吉。女孩身上的味道和记忆中呛鼻的药味不同,是甜蜜、健康的味道,把脸埋在纲吉的颈侧,狱寺结结实实地做了回大小孩。
他知道纲吉谢的是什么事,但他不认为那是值得感谢的事情,而且想说“谢谢”的人是他才对,那些在昏暗的房间里拥她入怀,哄她入睡,为她暖手暖脚的时间是他极为珍贵的回忆,谢谢她曾经让他陪在她身边,谢谢她今后让他陪在她身边。
狱寺不知道其他人对“幸福”是什么概念,但他一定只需要一直留在眼前的人身边就是幸福。
“Reborn先生已经把您希望更换守护者的事情告诉了山本他们,刚刚也说去联系彭格列那边,估计过两天替换的人选就会有进展,亦或者您有什么意向吗?”